第1章 转学生的纽扣

林小满数到第七颗梧桐树时，终于看见了明德高中的鎏金校匾。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琥珀，把她浅蓝的裙摆黏在大腿外侧，布料下新结痂的擦伤又开始隐隐发痒。

"同学，你的校徽。"门卫从伸缩门缝隙里递来金属别针。小满伸手去接，对方却突然缩回胳膊，"转学生啊？先去教导处盖章。"

行政楼走廊的磨砂玻璃映出十几个模糊人影，她数着地砖裂缝走到尽头。教导主任的茶杯正在冒烟，杯底压着她的转学证明。

"原校评价不错嘛。"主任的钢笔在"曾获市级三好学生"那行划出波浪线，"不过我们这里..."办公室突然被撞开，三个男生抬着一名扭伤了的脚踝的同学冲了进来，汗味瞬间盖过茶香。

"周慕云！"主任的怒喝让最清瘦的男生停下脚步。那人转身时，小满看见他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锁骨位置别着枚金色袖珍计算器徽章。

"老师，张昊打球摔伤了。"那名被称作周慕云的男生声音像浸过冰水的金属，"校医室说必须您签字才能用医保卡。"他目光扫过小满的转学材料，睫毛在颧骨投下蛛丝网般的阴影。

小满低头攥紧裙摆。在原先的学校，这种品学兼优的女生，男生总爱往她课桌里塞情书。但此刻她后颈汗毛突然竖起——那人目光掠过她的肩膀时，计算器徽章反射的阳光在证明文件上烙下一道明晃晃的"61"。

盖完章己经十点二十。班主任陈婉清踩着细高跟带她去教室，薄荷香水味混着淡淡的药膏气息。"你坐靠窗倒数第二排，旁边韩晓雨成绩很好..."话音戛然而止，陈老师盯着突然震动的手机屏，来电显示"郑校长"三个字正疯狂闪烁。

三年二班的空气凝固在小满推门的瞬间。西十多道视线里，她准确地捕捉到了后排那个趴在桌上的女生——韩晓雨校服领口别着禁止符般的黑色安全别针。而正前方第三排，周慕云面前摊开的英文课本边缘，整整齐齐贴着五六个不同色号的便利贴。

"做个自我介绍吧。"陈老师敲了敲多媒体控制台。林小满刚要开口，教室角落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穿骷髅T恤的男生把玩着打火机，火苗在他指间翻出橘红的浪花。

"我叫林小满。"她声音很轻，"喜欢制作植物标本。"当她从帆布包里取出琥珀封存的雏菊时，听见后排女生倒抽了一口冷气。那朵花在阳光下呈现出诡异的透明度，仿佛正在溶解。

周慕云突然举手："老师，新同学应该参加下午的社团招新吧！"他转头微笑时，小满看清他课本便利贴上密密麻麻的人名——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加减数字，她的名字后面是鲜红的"-5"。

午休铃响后，骷髅T恤男生堵在走廊："李志豪。"他踹开小满的课桌抽屉，"听说你爸是开殡仪馆的？"一本《植物图鉴》摔在地上，压扁的蒲公英标本从书页间飘出。

小满蹲下去捡，看见李志豪球鞋底粘着半片雏菊花瓣——和她标本盒里缺失的那瓣纹理完全吻合。抬起头时，周慕云正经过走廊，计算器徽章在阳光下跳成"-10"。

下午的社团招新在体育馆举行。小满在手工社摊位前驻足时，宣传册突然被抽走。"你该来我们生物社。"周慕云指着她的标本盒，"我们缺会处理标本的人。"他身后展台摆着用昆虫尸体拼成的校徽，几只蓝闪蝶翅膀上沾着可疑的红色斑点。

韩晓雨也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别去。"她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他们上周弄死了三只怀孕的白鼠。"话音未落，体育老师吹响集合哨，周慕云不顾林小满愿不愿意顺势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己队列里带。他掌心潮湿冰冷，像某种两栖类动物。

"新生体检！"校医推着器械车进来，"女生先测身高体重。"小满解开衬衫第二颗纽扣时，听见帘子外传来手机快门声。她冲出去正好撞上李志豪晃动的手机，锁屏画面是周慕云发来的消息：【赌她不超过45kg，输的人处理体育仓库】

暴雨在放学时倾盆而下。小满跑进体育仓库躲雨，铁门却在身后重重合拢。黑暗中响起李志豪的笑声："转学生第一天要接受洗礼。"林小满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上她后颈——是周慕云别着计算器徽章的手指。

"猜猜我们要做什么？"他的呼吸喷在小满耳后，带着薄荷糖的凉意。仓库角落，韩晓雨被胶带封住嘴绑在跳马上，校服裙子裂开一道十厘米长的口子。

李志豪点燃打火机，火光里浮现十几个吊在横梁上的校服人偶。每件校服第二颗纽扣位置都钉着成绩单碎片，最靠近小满的那件心口处，贴着她转学证明的复印件。

"选一个姿势。"周慕云打开手机录像模式，"跪下道歉，或者..."他掀开角落的帆布，露出三只被福尔马林泡得发白的兔子标本。小满突然冲向人偶堆，扯下最边缘那件袖口绣着"韩晓雨"三个字的校服。

暴雨声掩盖了布料撕裂的声音。当小满把韩晓雨的校服塞进通风管道时，周慕云的计算器徽章跳成了"-50"。李志豪揪住她的头发往墙上撞的瞬间，仓库门突然被踹开。

"校长巡查！"陈老师举着手电筒冲进来，当手电筒光束扫过满地狼藉时，她的心明显颤抖了一下。小满趁机把某个东西塞进韩晓雨手心——那是周慕云衬衫上掉落的珍珠母贝纽扣，背面刻着微小的"ZY"字样。

当晚的家长群里，教导主任发了条通知：【明天检查校服着装规范】。小满在台灯下修补被扯坏的雏菊标本时，班级匿名论坛跳出新帖子。楼主"Calculator"上传了一段模糊视频：某个女生在仓库角落撕扯自己的校服。视频配文【转学生有自虐倾向】。

韩晓雨的消息在凌晨两点弹出来：【纽扣我藏好了】。小满翻开那本被踩脏的《植物图鉴》，在扉页写下第六个“正”字。窗外，今年的最后一只蝉正在死去，它的蜕壳卡在防盗窗栏杆间，像一具微型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