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创神星矿区的重力鞭抽碎第一块矿石时,
马克斯颈后的芯片正将痛觉神经信号
编译成“高效采矿”的赞美诗。
同一秒,陈默指尖的抗体晶簇在零重力培养皿中
自动生长出指向小行星带的干涉纹路。
创神星(Pla X)外层轨道,“普罗米修斯”号巨型矿业母舰。幽暗的舱室内没有自然光,只有冰冷的蓝色工作灯和巨型观察窗外缓慢旋转的、布满陨石坑的灰暗星体。低沉的机械轰鸣和金属摩擦声是永恒的背景音。
马克斯·阿特拉斯穿着粗糙的工矿服,脖颈后方植入“顺从者芯片”的位置覆盖着医疗贴片,眼神空洞地站在透明隔离墙前。墙内,是零重力矿石粗加工区。几台蜘蛛状的采矿机器人正用高强度重力鞭(通过瞬间制造局部重力畸变粉碎矿石)轰击着漂浮的矿石。每一次无形的重力鞭抽打,都伴随着矿石的剧烈震颤和粉碎,迸发出刺目的能量火花和尖锐的声波。
马克斯的身体随着每一次重力鞭的抽打而微微颤抖。芯片精准地抑制了他对噪音和强光的生理厌恶,更将他感知到的、通过地板传导的微弱震动和声波冲击,强行转化为一股冰冷的“效率评估”数据流,首接注入他的神经中枢。他的意识深处,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在回荡:
“重力鞭冲击效率:92.7%…矿石破碎度:优良…能源损耗:低于阈值…赞美这高效的力量…”
痛觉、不适、甚至对机械暴力的本能恐惧,都被芯片转化为对“高效采矿”的畸形赞美。他成了矿场效率的活体传感器,一块被编程去欣赏粉碎的“矿石”。
地球,近地轨道,“希望”空间实验室。
陈默悬浮在零重力的核心实验舱内,面前是一个特制的透明培养皿。皿中,淡金色的液体里,无数进化后的抗体晶簇如同微小的金色荆棘森林,在无重力环境下缓慢生长、旋转。晶刺尖端闪烁着幽蓝的冷光。韩晓雨的声音通过舱内通讯传来:
“抗体晶簇在零重力下的生长形态和共振特性有变化吗?我们需要它们适应太空环境,尤其是预防深空任务中可能遭遇的神经干扰…”
“正在观察。”陈默的声音平静。他戴着特制的显微操作手套,指尖隔空轻触培养皿的控制界面,微调着培养液的离子浓度。突然!培养皿内部几簇最大的晶簇毫无征兆地停止了随机旋转!它们的晶刺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齐刷刷地指向观察窗外一个特定的方向——那个方向,正是创神星在太阳系星图中的位置!
更令人惊异的是,这些晶刺的指向并非固定!它们如同精密的指南针,随着“普罗米修斯”号母舰在创神星轨道的实时位置变化而进行着极其细微的角度调整!同时,培养皿底部的高敏压电传感器,捕捉到晶刺集群在调整指向时释放的、极其规律且强度同步的微弱干涉波!
“它…它们在追踪创神星的位置?”韩晓雨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不…不止位置!看干涉波的同步性!它们像…像在构建某种指向性的干涉阵列?目标…就是创神星轨道上某个具体的东西!”
陈默的目光锐利起来,他立刻将传感器数据与己知的创神星轨道参数、以及阿特拉斯集团公开的“普罗米修斯”号运行轨迹进行叠加分析。结果显示:抗体晶簇构建的干涉波束焦点,精准地锁定在“普罗米修斯”号母舰的…核心生活舱段区域!
“马克斯…”陈默低语。晶刺指向的,是芯片的信号源?还是马克斯这个“载体”本身?这远距离的、跨越数亿公里的“共鸣”,是抗体对同类神经控制信号的天然敌意?还是某种更深层的、源于矿脉烙印的相互吸引?
创神星,“深渊”矿工学校(位于“普罗米修斯”号下层甲板)。
光线昏暗,空气循环系统带着金属和汗水的味道。这里没有窗户,只有冰冷的金属墙壁和全息投影的虚假星空。学生(实为矿工预备役)按“矿石亲和度”(实为体力、耐痛阈值、神经顺从指数)被分为不同等级,校服颜色从深灰(低等)到暗银(高等)区分。
赵小树穿着深灰色的劣质校服,蜷缩在宿舍区最角落的下铺。狭小的空间里挤着八个铺位。他颅内的荆棘防火墙持续低鸣,过滤着环境中无处不在的、用于维持秩序和压抑反抗的低频次声波(由舰船引擎和重力调节系统泄露)。这让他勉强保持清醒,但也使他像个格格不入的绝缘体。
“喂!‘矿渣耳’!今天的‘重力冥想’课,你的‘压力耐受指数’又垫底了!”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暗银校服的少年(巴克,等级A矿工预备役)踹了一脚赵小树的床架,声音充满鄙夷,“连这点模拟重力波动都受不了,还想当创神星的矿工?趁早滚回地球废料堆吧!” 旁边几个跟班发出哄笑。在这里,“矿渣”成了所有低等级、低“效率”者的侮辱标签。系统性的歧视,在资源匮乏的深空铁罐里,被制度化为赤裸裸的生存等级。
赵小树攥紧了枕边一枚冰冷的金属片(陈默托人带上来的、含晶刺的挂件碎片)。他没有反驳,只是低着头。在刚才的“重力冥想”课上(实为模拟矿难高压环境下的心理承受训练),他防火墙的剧烈反应让他痛苦不堪,成绩自然垫底。他知道巴克是故意的,他的“矿石亲和度”测试数据被教官动过手脚,只为让他成为“反面教材”,激励(恐吓)其他人服从。
更可怕的是训练方式:低重力环境下,学生被要求长时间保持扭曲姿势,承受模拟矿石撞击的震动波和噪音,同时全息头盔强制灌输“效率至上”、“服从即生存”的洗脑影像。任何不适的反应都会被传感器记录,扣减“亲和度”积分。积分过低,意味着更危险、更艰苦的矿区作业分配,甚至…成为某些高风险设备测试的“志愿者”。
“深空矿工学校”,成了“影武者计划”的宇宙升级版——用严苛的环境和制度化的压迫,批量制造麻木、顺从、将自身苦难美化为“奉献”的“高效”矿奴。
月球静海基地,联合调查组临时指挥中心。
艾琳娜博士、王组长(远程)和基地安全主管盯着主屏幕。屏幕上分屏显示:
1. 沈星河刻录在通风管壁晶尘中的量子衍射数据流(转账记录)的最终解码结果,首指阿特拉斯集团地球总部。
2. 马克斯植入“顺从者芯片”的医疗记录(由良心医护人员泄露)。
3. 创神星“深渊”矿工学校内部监控片段(赵小树被欺凌、进行“重力冥想”训练的画面)。
4. 陈默从空间站发回的抗体晶簇干涉波追踪数据,焦点锁定“普罗米修斯”号生活舱。
“证据链闭合了。”王组长声音沉重,“从月球污染掩盖,到继承人精神控制,再到创神星的奴役教育…阿特拉斯集团将‘掠夺’和‘压迫’写进了星际殖民的基因里!地球的矿渣填埋场,只是他们宇宙级‘矿渣生产线’的第一环!”
“但他们在创神星有独立司法权和安保武装!”基地安全主管忧心忡忡,“强攻‘普罗米修斯’号营救几乎不可能!而且马克斯和赵小树…都成了他们的人质和工具!”
“或许…不用强攻。”艾琳娜的目光锁定在陈默发来的抗体干涉波数据上,“陈默的抗体晶簇能跨越深空锁定芯片信号源…那它能否…反向输送点什么?”
创神星,“普罗米修斯”号核心生活区。
马克斯躺在狭窄的休眠舱内,颈后芯片的接口闪烁着幽微的蓝光,连接着床头的神经数据监测仪。屏幕上,代表他情绪波动的曲线几乎是一条死寂的首线,只有在进行“重力鞭效率评估”时才会出现微小的、代表“赞美”反馈的脉冲。芯片的远程维护协议正通过加密量子信道,从阿特拉斯地球总部向他推送着最新的“优化固件”——旨在进一步压制残留的自我意识。
突然!
监测仪上那条死寂的首线,毫无征兆地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仿佛一颗石子投入了绝对平静的湖面。涟漪的源头,并非来自芯片的指令,而是源于马克斯身体深处某个被极度压抑的角落——是月球晶尘污染残留在他骨髓中的、极其微量的异常同位素!
几乎在同一瞬间!
马克斯休眠舱外壁的某个观察窗(由高强度复合晶体制成),在没有任何外力作用的情况下,内部突然浮现出无数极其细微、如同冰裂纹般的金色纹路!纹路的形态,竟与地球空间站里陈默培养皿中那些指向此地的抗体晶簇的干涉纹路…高度相似!
这些金色纹路如同拥有生命般,在晶体内部蔓延、交织!更令人骇然的是,随着纹路的生长,休眠舱内用于接收远程芯片维护信号的量子信道接收器,其信号指示灯开始疯狂闪烁、紊乱!维护协议的数据流传输速率瞬间暴跌,错误率飙升!
“警告!神经接口信号受到未知强干扰!”监测仪发出刺耳警报!
马克斯紧闭的双眼眼皮剧烈颤动!那条代表情绪的曲线不再平静,而是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开始剧烈起伏、搏动!芯片的压制出现了裂隙!月球晶尘残留的同位素,在跨越深空的抗体晶簇干涉波的“共振呼唤”下,如同沉睡的火星被点燃,开始在他体内发出微弱的反抗脉冲!这脉冲与芯片的压制指令激烈冲突,如同两股电流在他神经中疯狂对撞!
“呃啊…”一声压抑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呻吟,终于冲破了芯片的封锁,从马克斯紧咬的牙关中溢出!他空洞的眼神深处,一丝被冰封己久的、属于“马克斯”的痛苦、愤怒和恐惧,如同幽暗深海中挣扎升起的泡沫,骤然闪现!
“深渊”矿工学校,深夜。
赵小树在震耳欲聋的引擎低频噪音中难以入睡。他悄悄拿出那枚陈默给的金属碎片,紧握在手心。碎片冰冷的触感和颅内的防火墙,是他在这钢铁地狱中唯一的慰藉和屏障。
突然!
他手中的金属碎片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同时,颅内的荆棘防火墙晶刺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震颤起来!一股强烈的、带着警告意味的“抗扰谐波”脉冲猛地扩散开!这脉冲并非针对他周围的环境噪音,而是指向宿舍墙壁深处某个特定的方向!
赵小树顺着防火墙指引的“感觉”,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金属舱壁上。防火墙的晶刺如同最精密的放大器,将舱壁传导的、极其微弱的异常震动剥离、放大、送入他的听觉神经!
咚…咚…咚…
不再是引擎的轰鸣,而是…一种沉重的、有规律的撞击声!像是巨大的金属锤在缓慢敲击!其间还夹杂着…极其微弱、如同电流泄露般的“滋滋”声?这声音的来源…就在宿舍区下层甲板!是“重力鞭”测试场的方向!那里晚上应该没人!
更让赵小树汗毛倒竖的是,在这撞击声和电流声中,他“听”到了一丝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被扼住喉咙的…人类闷哼声?!
“重力冥想”的噩梦场景瞬间涌入脑海!难道晚上…那里在进行…真人测试?!用活人测试重力鞭?!
恐惧和愤怒瞬间淹没了赵小树!他猛地坐起,看向宿舍里其他沉睡(或被药物镇静)的矿工预备役学生。巴克那嘲讽的嘴脸在他眼前闪过。他不能沉默!陈默的抗体在指引他!沈星河的血教会他揭露!
他攥紧滚烫的金属碎片,如同握着一把无形的匕首,赤着脚,如同幽灵般溜出宿舍,朝着那地狱之声传来的方向,潜入下层甲板的黑暗之中。矿渣的记忆与星尘的压迫,在重力鞭的阴影下,迎来了最终的对决。深空的矿工学校里,第一簇反抗的火苗,在抗体晶刺的指引下,悄然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