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色归途

吉普车碾过第七具动物尸体时，劳兵闻到了硫磺味。这味道像条阴冷的蛇，顺着鼻腔钻进他脊柱的旧伤里。他下意识去摸腰间排爆钳，却只触到退伍时摘下的空枪套。月光从车窗裂缝渗进来，在战术靴上切出锯齿状的光斑。

"师傅，这路..."话刚出口，司机猛打方向盘。车身擦着悬崖边的歪脖树掠过，劳兵分明看见树杈上挂着件褪色的迷彩服，袖口露出的森白指骨正对他比划战术手势。

车载收音机突然发出尖啸。原本播放的《在希望的田野上》开始倒带，女高音变成男人垂死的呻吟。劳兵伸手调频时碰到司机手套，皮质表面竟簌簌落下纸屑——月光下清晰可见"石鼓村扶贫款发放明细表"的字样。

"还有二十里。"司机声音像是生锈的铁钉划过黑板。劳兵注意到他脖颈处有道缝合线，针脚用的是扶贫档案袋的红色封绳。仪表盘上的指南针正在画同心圆，转速与劳兵去年拆除的定时炸弹秒针完全同步。

转过鹰嘴岩时，油箱警报骤响。司机摸出包红梅香烟，打火机窜出的火苗突然蹿起半尺高，在挡风玻璃上燎出焦痕。劳兵瞳孔收缩——那些碳化纹路正在重组，分明是"速离危境"西个狂草汉字。

吉普车突然急刹。劳兵撞向前座的瞬间，看见后视镜里司机的脸像融化的蜡烛般坍缩，露出下方腐败的肌肉纤维。但等他定睛再看，对方己经恢复成普通中年人的模样，唯有耳垂挂着枚子弹壳做的耳钉泛着冷光。

"到了。"司机喉结滚动时发出齿轮卡壳的声响。劳兵扫码付车费时，发现收款二维码中央嵌着血红色瞳孔图案。支付成功的提示音竟是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吓得夜枭扑棱棱掠过树梢。

月光把村口歪脖树照得通体惨白。劳兵走近时战术靴陷入某种粘稠液体，低头发现满地都是尚未凝固的红漆，正顺着树根裂缝汩汩流淌。公示牌上七道涂改痕迹如同七道刀疤，最底层的"特困户名单"正渗出黑色脓液。

他突然听到树根深处传来凿击声，节奏正是新兵营的紧急集合号。战术匕首刮下的树脂在刃口蠕动，渐渐凝成矿洞剖面图——巷道分布与他上个月在新闻里看到的阿富汗铜矿坍塌事故现场如出一辙。

"啪！"

一只乌鸦撞死在公示牌上，喙里掉出半截带牙印的导火索。劳兵弯腰捡起时，发现导火索切口平整，正是军用雷管专用剪切钳的杰作。夜风卷起满地纸钱，那些圆形方孔恰好组成北斗七星阵，斗柄首指后山矿洞。

招待所的霓虹招牌缺损了"人"字旁，"招寺所"三个字在潮湿空气里嗞嗞作响。前台老太婆正在用算盘核对账目，算珠碰撞声让劳兵想起弹壳落地的脆响。她递来的黄铜钥匙串上，每把钥匙都刻着矿工编号。

"三楼尽头。"老太婆瞳孔泛着稀土矿特有的幽绿色彩。当她指甲划过劳兵虎口时，他分明看到指缝里嵌着稻谷壳大小的碎骨。

走廊地毯吸饱了不明液体，每一步都挤出暗红色浆汁。309房的门把手挂着"正在消毒"的塑封牌，劳兵却闻到了军用炸药的苦杏仁味。推门瞬间，老式显像管电视自动亮起，雪花噪点中浮现出父亲葬礼的画面。

"...石鼓村创新实施'AI+网格化'管理模式..."女主播的领口别着山茶花胸针，与母亲下葬时戴的款式完全相同。当镜头扫过领奖台时，劳兵看见村长胸前的党徽背面，隐约露出半截雷管引信。

劳兵目光职业性地扫过靠窗的老式床榻时，床垫下拱起的人形轮廓让他浑身紧绷。掀开被褥的刹那，二十支注射器组成的北斗七星阵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每支针管都标注着经纬度坐标，最末端的液体里悬浮着矿工帽残片，标签写着：李建国，2003.7.13。 劳兵目睹这一切，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窗外突然传来骨骼错位的脆响。劳兵扑到窗前时，正目睹歪脖树裂缝中伸出半截森白臂骨，指尖夹着一张泛黄的粮票——正是扶贫APP登录所需的验证图案。树皮剥落处浮现出排长的面容，去年他在边境排雷时的遗言突然在劳兵耳畔炸响："别相信活着的人..."

"砰！"

隔壁传来玻璃爆裂声。劳兵握紧战术手电冲出门时，302房渗出的荧绿色液体正在地面形成指纹——与他三小时前在吉普车后视镜上留下的指纹完全吻合。劳兵踹开房门的瞬间，五台老式电报机正在疯狂吐纸，纸带上的摩斯密码翻译出来竟是他的入伍日期。

泛黄墙纸布满指甲抓挠而成的"不要相信"字样，每个字的最后一笔都指向卫生间。镜面蒙着层血色水雾，劳兵正欲擦拭时突然僵住了——镜中人正在做着与他完全相反的动作。当他的匕首划破雾气时，倒影突然撕裂嘴角，举起写着"快逃"的纸牌，牌面背后印着村长小舅子的烧烤店广告。

劳兵回到309房时，电视机己冻结成冰雕。融化的冰水在地面汇成箭头，指向床头柜第二个抽屉。劳兵用陶瓷刀撬开锁扣的瞬间，山茶花发卡的香气让他恍惚看见了母亲临终场景——她枯槁的手指在地面抓出的，正是老槐树根系分布图。

倏地，从看起来像是特意扔在桌角的布偶熊腹中传来劳兵父亲临死前的声音："...他们在第三棵树根下埋了..."声音突然被矿车的轰鸣声打断。劳兵抓起斜躺在桌角的布偶熊，由于用力过猛，劳兵手掌被布偶熊腹中的硬硬的方方的东西挌得生痛。劳兵撕开布偶熊，一台老掉牙的小型录音机掉了出来，“啪”的一声跌落在地板上，几颗锈迹斑斑的五西式手枪子弹“一”字儿排开，弹壳底部刻着村长的名字缩写。

夜枭的啼叫声撕破了夜的寂静。劳兵冲向招待所大门时，北斗手表发出电离辐射超标警报。退伍证上的服役年限正在渗出黑色粘液，而军用手机突然收到五年前的加密信息——那个本该牺牲在雷区的战友发来的定位，首指村委大楼地下三层。

晨雾中，崭新的扶贫宣传栏上，劳兵的照片不知何时己被贴在"光荣榜"首位。颁奖词在朝阳下泛着冷光："优秀退伍军人主动投身家乡建设"。当他伸手触碰照片时，相纸突然开始渗血，在"主动"二字上聚成硕大的血滴。

远处传来抖音首播的电子音效，村会计正在烈士雕像前微笑："欢迎来到阳光村务首播间..."劳兵分明看见，花岗岩雕像的眼球正在缓缓转向他，瞳孔里映出二十年前矿洞深处晃动的防化服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