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叫声太吵了。
劳兵睁开眼，看见槐树枝从窗户斜插进来，嫩绿的叶子间结满白花。这不对——老槐树明明被砍倒了，就在郭向阳监督下，树干锯开时还流出红色汁液...
"兵娃醒了？"
周老汉的脸突然凑近，右眼完好无损，浑浊但人类。他手里拿着梆子，但没敲，只是用它挑开窗帘："日头晒屁股喽。"
劳兵猛地坐起，右臂传来剧痛。肘部以下覆盖着半透明的晶体，像套了层粗糙的玻璃铠甲。阳光透过晶体，在地面投出北斗七星的光斑。
"我...马小梅呢？"
"梅丫头去县里培训了。"周老汉吐了口痰，"扶贫牛项目要配种员，郭主任推荐的。"
劳兵低头看自己——穿着挂职第一天那件蓝衬衫，但袖口多了圈暗红污渍，闻着像陈旧的血。床头日历显示2023年7月29日，但月份牌上的风景照是七十年代的水库工地。
村委会大院的喇叭突然响起："全体村民注意，今晚放电影《创业》，讲述石油工人..."广播声戛然而止，切换成电子提示音："用户_烈士陵园提醒：日常活动安排己更新。"
"啥玩意儿？"周老汉挠头，"这喇叭咋自己说话了？"
劳兵右臂的晶体突然发烫。他冲到窗前，看见晒谷场上五头扶贫牛在安静吃草，但它们的影子在阳光下呈现龙形扭曲。最壮的那头奶牛抬头，耳标上的HQ钢印闪过一道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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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委会的墙面像打满补丁的旧衣服。
左边贴着2023年"先进扶贫个人"表彰榜，劳兵的名字赫然在列；右边却挂着1976年"工业学大庆积极分子"名单，第三个就是劳卫国。两种不同年代的纸张在墙上和谐共存，仿佛时空在这里打了个结。
"劳主任来得正好。"郭向阳从办公室探出头，眼角没有皱纹，鬓角却有一撮不自然的白发，"省里要检查扶贫台账，你..."
劳兵一把揪住他衣领："马三水在哪？"
"马...马三水？"郭向阳的瞳孔微微扩大，"那个盗矿的？早刑满释放去南方打工了..."他手腕内侧光滑平整，没有梅花疤。
松开手时，劳兵故意用晶体划过对方胸口。郭向阳的白衬衫下突然浮现出银色纹路，又迅速隐去。
"对了，"郭向阳整理衣领，"你父亲的老战友来村里了，在烈士陵园等你。"
"我父亲没有战友。"
"他说姓林。"郭向阳递来张泛黄的照片，"七六年一起搞过勘探。"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父亲和戴黑框眼镜的女人，站在老槐树下。女人左眉梢有颗痣，手里拿着个铁皮青蛙玩具。照片背面写着："林梅与劳卫国，项目留念，1976.7.27"。
劳兵右臂的晶体突然暴长三寸。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母亲把注射器里的银色液体推进婴儿手臂；父亲抱着他穿过红色箭头的隧道；某个雨夜，母亲的白大褂沾满血，把铁皮青蛙塞进他怀里...
"她是我..."劳兵的话卡在喉咙。照片上的日期是1976年，而他"应该"出生于198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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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士陵园的纪念碑新得刺眼。
青石上刻着"红星公社革命烈士永垂不朽"，落款日期却是"2023年7月28日"。劳兵绕着纪念碑走了一圈，在背面发现个小小的五角星刻痕——与铁皮青蛙底部的标记一模一样。
"时空的伤疤会自己愈合。"
声音从柏树林里传来。劳兵转身，看见个穿七十年代劳动布工装的男人倚着树干，胸前别着红星徽章。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人看不清年纪。
"小吴医生？"劳兵右臂晶体微微震颤。这人有着小吴的眉眼，却透着历尽沧桑的气质。
"吴念森，76年项目组技术员。"男人摘下徽章递过来，"你母亲的学生。"
徽章背面刻着"HQ-76-5"，正是劳兵在矿洞里见过的编号。当指尖触碰编号时，晶体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年轻时的母亲在操作某种仪器，背景音是俄语倒计时。
"林老师把最后逃生舱给了你。"吴念森指向纪念碑底座，"七六年那天，她本可以自己跳进时空裂缝。"
劳兵单膝跪地，右手按在纪念碑上。晶体自动延伸，探入底座缝隙。"咔嗒"一声，暗格弹开，里面是本皮革日记。翻开第一页，母亲娟秀的字迹写着："给我的儿子，当时间开始打结时打开。"
远处传来牛叫声。那群扶贫牛不知何时来到陵园边缘，围成标准的五边形。它们的耳标同步闪烁，频率与劳兵晶体脉动一致。
"系统还在自我修复。"吴念森突然咳出一口银色液体，"你只有七天时间，在时空痂皮完全愈合前..."
他的话被刺耳的电子音打断。所有奶牛的耳标同时响起："用户_烈士陵园警报：未授权访问检测。激活净化协议。"
劳兵刚抓起日记，最近的奶牛就猛冲过来。他侧身闪避，牛角擦过右臂晶体，溅起一串火花。火花落地的位置，泥土突然变成1976年的黑白色，像老照片里的场景。
"跑！"吴念森推了他一把，"去河边找答案！"
劳兵狂奔下山时回头看了一眼。吴念森站在原地，身体正在"褪色"——就像被擦除的铅笔素描，先是轮廓线消失，接着是整个躯干。最后一刻，他举起右手做了个奇怪的手势：五指张开，然后收起中指和无名指。
北斗七星。劳兵突然明白过来。母亲教过他这个——在星空下辨认方向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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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的芦苇丛里藏着个铁皮箱。
劳兵靠晶体共鸣找到它时，箱体己经锈蚀大半。撬开后，里面是整整齐齐的2076年腐竹包装袋，每个都印着"HQ-76纪念版"。撕开包装，里面没有腐竹，而是各种未来物品：
一张2076年的《红星村志》，记载着"76年地震遗址保护工程"；拇指大小的金属块，按下按钮会投影出三维星图；最惊人的是封标着"致儿子"的信，母亲的字迹穿越五十三年的时空：
"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们成功了。时空裂缝每隔76年会在相同坐标开启，下次是2152年。但有个寄生在矿脉里的东西——我们叫它HQ-76——会提前苏醒。它吃时间..."
信纸突然自燃，蓝色火苗中浮现出最后几行字："找到全部七个锚点，用你的血重启系统。密码是你出生时的星空。"
劳兵右臂的晶体突然刺入泥土。通过这种连接，他感知到河床下埋着什么东西——是个密封舱，舱体上的编号在意识中亮起：HQ-76-2。与吴念森的徽章只差个数字。
挖掘时，他的晶体碰到块异常温暖的石头。翻开一看，是半个摔碎的陶罐，里面蜷缩着只干瘪的蝙蝠尸体——两对翅膀，西只眼睛。蝙蝠爪子紧紧攥着片粮票，日期正是1976年7月28日。
粮票背面显出地图，标注着七个红点。劳兵瞬间认出这是北斗七星形状，每个星位对应村里的关键位置：老槐树、乱葬岗、鱼塘...而"天枢"星的位置，正是他现在所在的河边。
"七个锚点..."劳兵着晶体表面的纹路。那些看似杂乱的划痕，实际是微缩的星图。当他把蝙蝠爪子按在某个特定划痕上时，粮票突然变得透明，显示出地下三百米的景象——是个巨大的晶体柱，表面布满裂缝，正缓慢自我修复。
电子提示音突然从晶体内部响起：【系统恢复进度64%...检测到76-B受体...准备第二阶段融合...】
远处传来欢呼声。劳兵抬头，看见村民们聚集在晒谷场，正在观看露天电影。银幕上放的根本不是《创业》，而是段循环播放的影像——1976年的母亲在实验室操作设备，背景里躺着七十六个连接管线的人。
更可怕的是，所有观众的眼睛都反射着银光，与影像中的人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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