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麦田泛着湿漉漉的蓝光。劳兵蹲在东头第三垄地,记忆之镰刨开带着露水的泥土。镰刃碰到硬物时发出清脆的"叮"声——是个锈迹斑斑的铁盒,盒盖上用红漆画着五角星,星芒处刻着"忠孝节悌信礼义"七个字。
"兵子哥..."放羊的孩子揉着眼睛跟来,怀里抱着个陶罐,"吴爷爷让捎给你的。"
罐里是半罐发霉的黄豆,豆子间埋着张1992年的电影票——县影院《焦裕禄》的夜场票。票根背面写着:"周在县医院档案室,带镰刀来。"
铁盒里的东西很简单:一本巴掌大的工作证,封皮印着"红星农庄技术科",内页是父亲年轻时的照片,职务栏写着"气象观测员";一张泛黄的请假条,批准人签名是初代村支书;还有半张烧焦的《人民日报》,头条文章被红笔圈出:《反对历史虚无主义》。
报纸夹层里藏着张心电图,纸张己经脆得快要碎裂。劳兵对着手电光细看,发现波形不正常——那不是人类的心跳,而是精确的摩斯密码!翻译出来是:"控制器在人心 非机器"。
麦地突然无风自动。麦浪起伏的节奏异常整齐,像是被无形的手抚过。孩子惊恐地指向远处——祠堂方向升起七道蓝烟,烟柱在空中组成北斗七星形状!
"亡魂说..."孩子牙齿打颤,"今天要唱大戏..."
第一缕阳光刺破晨雾时,劳兵己经蹬着二八大杠往县城赶。车把上挂着装记忆之镰的布包,镰刃偶尔碰到辐条,发出风铃般的脆响。路过村口老槐树时,树桩断面渗出的树胶形成了完整的钟面,指针停在7:23。
县医院还是九十年代的老楼。劳兵绕到后院平房,档案室的铁门上新刷了绿漆,锁眼却锈死了。他从窗户翻进去,霉味混着消毒水味扑面而来。靠墙的档案柜标着"1990-1999","精神科"那格明显被人翻动过。
病历本里夹着张照片:周老师站在初代村支书身边,两人正在张贴大字报,内容依稀可辨:"反对气象武器试验"。照片背景是村小学操场,地面上用石灰画着巨大的北斗七星。
"周凤山,1992年7月24日入院。"病历上的钢笔字己经褪色,"诊断为急性应激障碍,主诉'看见全村人变成机器'..."
最后一页粘着张心电图,和铁盒里那张一样呈现摩斯密码波形。劳兵刚把两张拼在一起,档案室的门突然"咔嗒"锁死。通风管里传来窸窣声,接着是机械运转的"嗡嗡"响。
"劳家小子。"天花板上的广播突然出声,是张老三的电子合成音,"周老师不在这儿..."
西壁的X光观片灯同时亮起。每张片子上都是同一个人的胸透——周老师!他的心脏位置有个金属装置,形状酷似麦穗,七个"穗粒"对应北斗七星。最后一张片子上的装置明显更复杂,标注着"X-17终极版"。
广播里的声音变成初代村支书:"红旗牺牲后,周老师把自己改造成了第六个锚点...第七个是你爹..."
通风管突然喷出蓝雾。劳兵用记忆之镰划开档案柜,柜后竟藏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尽头是间十平米的小屋,墙上的老式显示屏正播放村祠堂的实时画面:电子灵堂的网页自动刷新,所有"复活"村民的头像都变成了同一个人——周老师!
小屋中央是张病床,白床单下躺着个瘦削的老人。劳兵掀开床单,倒吸一口冷气——周老师的胸口嵌着个透明罩子,里面是仍在跳动的...金属心脏!七根管线连接着北斗七星形状的接口,最末端的"天枢"位空着。
"兵子..."周老师突然睁眼,眼球是全黑的,"你爹把'忠'给了我...现在该你还了..."
他从枕下摸出把锈迹斑斑的钥匙,钥匙柄刻着"红星村小学 地下室":"控制器在地下七丈...但开关在..."
话没说完,金属心脏突然加速跳动,七根管线中的六根开始泵送蓝色液体。周老师的面容瞬间年轻了三十岁,又迅速衰老,最后定格在1992年的模样:"记住...村宴的腐竹不能吃...那是..."
通风管传来"咔咔"声。劳兵抓起钥匙翻窗逃走时,身后传来病床坍塌的巨响。回头瞥见周老师的身体正在分解,金属心脏飞向通风管,而血肉之躯化为一地蓝莹莹的菌丝!
正午的太阳毒辣。劳兵骑车赶回村里时,晒谷场上己经支起二十张八仙桌。穿蓝布衫的"村民"正在摆碗筷,每套餐具旁都放着张纸条:"请按座位号入座"——那些号码全是1992年的日期!
祠堂里,电子灵堂的网页自动刷新着:
【用户_烈士陵园】打赏了火箭×7
【07-23】发送弹幕:记忆归档完成96%
供桌上的牌位全部翻转,每个背面都贴着张腐竹包装纸,生产日期清一色是"2023.7.23"。吴瞎子坐在祠堂门槛上拉二胡,琴弦不知何时换成了金属丝,随着演奏渗出蓝液。
"兵娃子。"老人头也不抬,"七德缺'礼'...得去镇上找郑会计..."
记忆之镰突然震动。劳兵低头看见刃口浮现出村小学地下室的画面:七个培养舱排成北斗七星,六个己经亮起蓝光,唯有"天枢"位的舱体空着,标签上写着"劳红旗—忠"。
晒谷场突然安静下来。所有"村民"齐刷刷转头看向村口——三辆冷链车正缓缓驶来,车身上"红星农副产品公司"的漆字正在剥落,露出下面斑驳的西里尔字母。车门打开,下来的不是司机,而是...七个穿防护服的人,每人手里都捧着本族谱。
领头的摘下头盔,露出张年轻的脸——是数字灵堂里那个"用户_烈士陵园"!他耳后的蓝光闪烁频率与周老师的心脏完全同步。
"最后的记忆盛宴。"年轻人开口是电子合成音,"请入席。"
八仙桌上的腐竹炖肉冒着热气。劳兵注意到每碗肉里都浮着片金属麦粒,排列方式与北斗七星一致。吴瞎子的二胡声突然变调,拉出《国际歌》的旋律——这是当年苏联专家撤离时村里放的曲子!
电子灵堂的页面跳出新弹窗:
【最终程序启动】
【记忆收割倒计时:07:23:00】
劳兵摸出周老师给的钥匙。钥匙柄突然发烫,烙在他掌心形成北斗七星图案。晒谷场上的"村民"开始机械地重复:"请入席...请入席..."
放羊的孩子突然冲进晒谷场,怀里抱着台老式收音机。刺耳的电流杂音中,传出父亲年轻时的声音:
"...控制器在人心...七情可破七星..."
收音机突然爆炸。飞溅的零件中,劳兵看见个微型金属麦穗——正是第七颗"天枢"!他刚伸手去抓,吴瞎子的二胡弦突然断裂,金属琴弦如活蛇般缠住他的手腕。
"差一味药..."老人浑浊的眼球泛起蓝光,"'礼'在郑会计那...'义'在..."
冷链车后门缓缓开启。冷气涌出的瞬间,劳兵看见车里整整齐齐码着七个玻璃罐——每个罐里都泡着颗金属心脏,分别标注着:忠、孝、节、悌、信、礼、义。
唯独"礼"那个罐子是空的。
"郑会计在县档案馆!"孩子突然大喊,"亡魂刚告诉我的!"
记忆之镰的刃口映出县档案馆的画面:某个尘封的档案袋上,贴着张1992年的《干部履历表》,照片里的郑会计左手小指缺了半截——和假老会计一样!
晒谷场上的"村民"开始向劳兵逼近。他们机械地重复着"请入席",嘴角流出蓝色黏液。吴瞎子的二胡声越来越急,金属琴弦己经缠上劳兵的脖颈...
"砰!"
枪声震碎了诡异的氛围。赵寡妇的女儿端着猎枪站在祠堂屋顶,枪管上缠着红布条。她瞄准冷链车的轮胎连开三枪,车胎爆裂的瞬间,七个穿防护服的人同时捂住胸口——他们的心脏同步出现了故障!
劳兵趁机挣脱琴弦,抓起第七颗金属麦穗就跑。身后传来吴瞎子嘶哑的喊叫:
"明日子时...七星连珠...缺一不可..."
二八大杠在乡间土路上颠簸。怀里的金属麦穗发烫,劳兵知道,必须在今晚凑齐七德,否则三十一年的轮回又将重启。县档案馆的方向,乌云正在聚集,形状酷似一把高悬的镰刀。
而此刻的晒谷场上,二十桌"村宴"无人动筷,每碗腐竹炖肉里的金属麦粒,正在汤水中缓缓旋转,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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