泄洪闸前的哭声还没停,县里的黑色轿车就碾着泥水开进了村。劳兵把账本塞给老会计,自己闪身躲到老槐树后。树根断裂处渗出的树胶己经凝固,形成个巴掌大的琥珀,里面封着几粒蓝莹莹的菌种。
车门"砰"地关上,下来的不是县领导,而是三个穿白大褂的生面孔。为首的高个子手里拿着盖革计数器,仪器刚启动就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村支书小跑着迎上去,弯腰时后腰露出个枪套轮廓。
"取样!"高个子一挥手,另外两人立刻扑向泄洪渠。他们取的不是水样,而是那些燃烧过的蓝色灰烬!
劳兵摸向腰间,军工铲的握柄硌得他肋骨生疼。他刚要行动,肩膀突然被人按住——放羊的老赵头不知何时绕到了身后,羊骚味里混着一股陈年樟脑味。
"别莽。"老人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你娘留下的。"
布里裹着件婴儿肚兜,褪色的红布上绣着俗气的鲤鱼戏莲。劳兵刚想推开,突然摸到肚兜夹层里有硬物。拆开线脚,里面是张对折的俄文笔记,纸页己经发黄,但字迹依然清晰:
"气象武器试验记录 X-17样本 1963.4.7"
"作用原理:通过稀土元素改变大气电离层"
"副作用:诱发土壤记忆效应(参见1951年劳家地契)"
笔记最下方是张简图:五个标注着坐标的点位组成五角星,中心点正是烈士碑!每个点位上画着不同的符号——粮仓、水井、古树、矿洞,以及...劳兵家的灶台。
"你娘当年是农技站的俄文翻译。"老赵头的声音像生锈的锯子,"她临死前把这缝进肚兜,让我等你长大..."
村口突然传来引擎轰鸣。三辆冷链车冲破雨幕,车身上"红星农副产品公司"的漆字正在剥落,露出下面褪色的西里尔字母。劳兵瞳孔骤缩——那分明是苏联时代的"生物物理研究所"标志!
高个子白大褂跳上车厢,掀开的冷藏柜里整齐码放着金属罐,每个罐体上都标着"X-17"的编号。村支书正指挥村民往车上搬东西,劳兵眯眼一看,竟是自家玉米地里的金属玉米穗!
"快走!"老赵头猛推劳兵一把,"他们要找的是..."
"砰!"
枪声震碎了雨幕。老赵头身子一歪,羊皮袄后心绽开朵血花。村支书手里的猎枪还在冒烟,白大褂们己经呈扇形包抄过来。
劳兵抱起老赵头滚到泄洪渠下。浑浊的水流立刻被染红,老人在他怀里抽搐着,嘴角冒着血沫:"灶台...拆了灶台..."
最后一个字变成了咳出的血块。劳兵摸到老人怀里还有个硬物——是把老式黄铜钥匙,匙柄上刻着"07-23"!
冷链车引擎声越来越近。劳兵把肚兜和钥匙塞进贴身口袋,沿着泄洪渠匍匐前进。渠壁上爬满蓝菌丝,每爬一步都有孢子扑簌簌落在脖颈上,冰得像干冰颗粒。
拐过磨坊废墟,劳兵翻进自家后院。灶屋的铁门虚掩着,门轴上的锈迹有新近摩擦的痕迹——有人来过!
军工铲刚挑开灶台砖块,远处就传来村支书的咆哮:"挨家搜!特别是劳家!"
灶膛里积着陈年灰烬,劳兵的手刚伸进去就触到个金属物件。拽出来一看,是个锈迹斑斑的饼干盒,盒盖上用红漆画着放射性标志。盒里塞满了发黄的纸页,最上面是张母亲年轻时的黑白照片——她穿着白大褂,站在一群戴防毒面具的苏联人中间,背后的横幅上写着"中苏友好气象实验站"。
照片背面有行褪色的钢笔字:"他们不是专家,是克格勃。X-17会杀死整片土地的记忆,就像杀死一个..."
字迹在这里中断。劳兵翻出盒底的文件,呼吸越来越急促——全是母亲翻译的机密档案:
"1951年首次投放:诱发劳家地块变异"
"1963年暴雨增强实验:改变电离层导致通信中断"
"1983年大旱实验:催化粮票物质转化"
"1992年终极实验:封存所有证据,等待复苏周期"
最后一张纸上画着张人体解剖图,标注着俄文术语。图示的脏器位置全部错乱,心脏在右,肝脏在左...就像那些在X-17污染区出生的畸形牲畜!
院墙外传来脚步声。劳兵把文件塞回饼干盒,刚藏进怀里,灶屋门就被踹开。村支书带着两个白大褂冲进来,猎枪管上还沾着雨水。
"交出来。"村支书的脸在阴影里扭曲,"你娘偷走的实验数据。"
劳兵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冷的灶台。他余光瞥见窗外闪过蓝光——冷链车就停在他家玉米地头,几个穿防护服的人正用金属探测器扫描地面。
"你们在找什么?"劳兵故意提高音量,"苏联人留下的气象武器?"
村支书的眼皮跳了跳。这个微表情让劳兵确信:对方根本不知道X-17的真实用途!
"少废话!"一个白大褂亮出手枪,"三十一年前让你爹坏了事,今天..."
"砰!"
枪声响起时,劳兵己经侧身滚到水缸后。子弹击穿陶缸,腥臭的腌菜水喷了白大褂满脸。劳兵趁机撞开后窗,落地时军工铲己经握在手中。
玉米地里突然传来惨叫。劳兵猫腰潜行到地头,看见骇人一幕:三个穿防护服的人正疯狂抓挠自己的面具,其中一人的防护服己经被撕开,暴露的皮肤上爬满蓝菌丝,像被硫酸泼过般冒着白烟!
冷链车厢门大开着,里面整齐码放的金属罐正在渗出蓝色液体。劳兵刚想靠近,地面突然剧烈震动——那些金属玉米穗集体爆裂,飞溅的金属颗粒在空中组成个巨大的俄文单词:"Предупреждение"(警告)!
村支书带着人追到地头,见此情景也愣住了。劳兵趁机冲向冷链车驾驶室,钥匙还插在点火器上。引擎轰鸣的瞬间,他瞥见后视镜上挂着个相框——里面是张1992年的集体照:年轻的村支书站在苏联人身边,手里举着的正是那个标着"X-17"的金属罐!
货车猛地蹿出去时,后厢传来金属碰撞的闷响。劳兵把油门踩到底,后视镜里,村支书的猎枪喷出火光,子弹在车厢上凿出几个透亮的弹孔。
"轰!"
一声巨响从后厢传来。劳兵回头看见蓝光从弹孔中迸射,整个车厢像被无形大手揉捏般扭曲变形。车顶突然鼓起个大包,接着"刺啦"一声撕裂——某个金属罐破顶而出,在半空中炸成绚丽的蓝色烟花!
冲击波把货车掀进了路沟。劳兵爬出驾驶室时,发现自己在烈士陵园门口。后车厢完全解体,散落的金属罐正在接二连三地爆炸,每炸一次,烈士碑就跟着震颤一下,碑体表面的裂缝里喷出更多蓝莹莹的雾气。
碑座上,"1951年立"的字样正在剥落,露出下面锈蚀的铭牌:"气象观测站3号基准点 1963"。劳兵摸出老赵头给的黄铜钥匙,插进碑座隐蔽的锁孔——
"咔嗒。"
碑体突然裂开道缝隙,足够一人侧身进入。里面不是预想中的密室,而是条向下的金属甬道,墙壁上结满冰霜,泛着和X-17样本相同的蓝光。
甬道尽头是扇气闸门,门上的电子屏居然还亮着,显示着倒计时:
【00:31:00】
【00:30:59】
【00:30:58】...
劳兵太阳穴突突首跳。三十一分钟,正好是他在防空洞听到的钟表倒计时节奏!门边的控制台上落满灰尘,但有块区域明显被经常使用——那里放着个老式电话机,听筒上缠着蓝菌丝,像某种生物组织的触须。
他刚拿起听筒,里面就传来电流杂音,接着是母亲年轻时的声音,说着他完全听不懂的俄语。背景音里有种规律的"滴答"声,和防空洞、矿洞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控制台突然"滴"地启动,屏幕上闪过行俄文警告。劳兵只认出"激活"和"极端危险"两个词。倒计时速度突然加快,最后三十分钟变成了十分钟!
墙上的应急柜里挂着件老式防化服。劳兵刚套上衣服,气闸门就"嗤"地开启,扑面而来的不是预想中的实验室,而是...
他家的灶屋。
不是现在的破败样子,而是三十一年前的模样:灶台上炖着铁锅,墙上挂着母亲的围裙,日历显示1992年7月23日。唯一不协调的是灶眼里的火——那不是橙红的灶火,而是和X-17样本相同的蓝火!
"兵子?"
劳兵浑身血液都冻住了。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年轻得不像话。他不敢回头,怕一转身就会崩溃,但镜子的反光己经映出那个熟悉的身影——穿着"红星农技站"的工作服,手里拿着俄文笔记本...
和肚兜里藏的那本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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