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铜锁在月光下泛着青光。
劳兵蹲在石狮子背后，指尖还残留着马三水爆体时的血腥味。镇卫生院的救护车停在台阶下，蓝灯转得人眼花，却听不见警报声。他摸出从马三水身上顺来的钥匙扣——上面挂着个矿工灯，灯罩内侧用红漆画着歪扭的八卦图。
"兵子哥？"
一声轻唤吓得劳兵差点蹦起来。马小梅从槐树后闪出来，辫梢上沾着树胶。她是马三水的闺女，在村小学当代课老师，左眼下有块胎记，形状像片槐树叶。
"你爹..."劳兵嗓子发紧，钥匙扣烙铁般烫手。
"我知道。"马小梅从怀里掏出个玻璃瓶，里面泡着团棉絮似的东西，"今早扫地时，在祠堂门槛缝里找到的。"
劳兵对着月光转动瓶子，那团"棉絮"突然舒展——竟是半片肺叶组织，表面布满银色星点，像含着一把碎钻。他猛地想起马三水CT片上那些晶体反光。
"爹前儿半夜回来过。"马小梅的声音轻得像风，"拿井水洗身子，我瞧见他背上长满了鱼鳞似的痂。"她突然抓住劳兵的手，"兵子哥，你见过龙王爷的供桌没？"
祠堂里突然传来郭向阳的咳嗽声。劳兵拉着马小梅钻进玉米地，秸秆刮在脸上火辣辣的疼。他右手背上的腐蚀伤又开始渗水，混着血丝滴在泥土里，竟冒出丝丝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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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医院的太平间比劳兵想象中暖和。
小吴医生给的钥匙能打开后门，却打不开3号冰柜。劳兵正要用撬棍，突然听见"咔嗒"一声——冰柜自己弹开了。马三水的尸体裹在透明塑料布里，腹腔像被野兽撕开般敞着，但伤口边缘异常整齐，像是激光切割的。
"果然来了。"
劳兵猛回头，看见小吴倚在门框上，白大褂下露出矿工靴的鞋尖。医生手里拿着个盖革计数器，指针正疯狂摆动。
"你爹当年也这个点儿来偷尸体。"小吴的听诊器链子闪着银光，"七九年腊月初八，偷的是地质队王工的尸首。"
劳兵攥紧撬棍。父亲从未提过这事，但他突然想起阁楼那个铁皮箱里，确实有套染血的地质锤。
小吴突然掀开尸体头部的塑料布。马三水的天灵盖被锯开了，颅腔里填满晶莹的凝胶状物质，其中悬浮着几十颗米粒大的金属球，每颗上都刻着微型编号。
"稀土矿的伴生物。"小吴用镊子夹起一颗，"能在人脑里自主生长。"他转动金属球，劳兵看见上面刻着"HQ-76"——和腐竹包装上的"红旗"拼音首字母一致。
太平间灯光忽然闪烁。在明灭的光线中，劳兵看见马三水的右手食指突然抽搐了一下——那根被焊死在铁架上的手指，现在诡异地指向东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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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方是乱葬岗的方向。
劳兵踩着露水走到岗子坡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马小梅给的肺组织样本在他兜里发烫，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微微震动。乱葬岗的歪脖子槐树下，新翻的土堆上插着根输液架，吊瓶里残余的液体泛着蓝光。
铁锹刚挖下去半米就碰到了硬物。劳兵扒开泥土，露出个锈迹斑斑的氧气瓶——是七十年代矿上用那种，瓶身上用红漆写着"深钻-7"。当他擦掉阀门的泥垢时，突然听见地下传来空洞的回响。
"下面有东西！"
马小梅的声音吓得劳兵一哆嗦。姑娘不知何时蹲在了坑边，怀里抱着个陶罐，罐口用油纸封着，上面盖着"红星公社1976"的戳。
"从老槐树根底下挖出来的。"她撕开油纸，里面全是粮票和布票，最上面那张印着"奖励先进生产者"，日期是1976年7月27日——唐山大地震的前一天。
劳兵突然明白马三水为什么指着这个方向。他发疯似的往下挖，铁锹突然"铛"地撞上金属板。掀开一看，是口首径两米的竖井，井壁上焊着钢筋梯子，黑黢黢的看不到底。
井口刮出的风带着腐竹味。劳兵正要点打火机试探氧气含量，马小梅突然尖叫——她手里的陶罐正在融化，粮票上的油墨变成血红色的液体，顺着她手腕往下流。
"龙王爷要收供品了..."姑娘眼神发首，胎记变得鲜红如血。劳兵去拉她，却被一股蛮力拽向竖井。在坠落的瞬间，他看见井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HQ"编号，每个字母缝里都嵌着半截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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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落持续的时间比想象中短。
劳兵摔在一堆软物上，手电筒滚出老远。借着手电的余光，他发现自己坐在成山的腐竹包装袋上，全部印着"红旗合作社1993"。更远处立着排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泡着器官——心脏、肝脏、眼球...所有器官表面都长着那种银色星点。
"第七深钻井。"
小吴的声音在黑暗中炸响。医生站在个配电箱前，手里拿着本发黄的日志。劳兵这才注意到，整个地下空间呈标准的六边形，墙壁是某种金属合金，上面布满蜂巢状的凹坑。
"七六年开钻，七九年封井。"小吴踢了踢脚边的骷髅，那具尸骨穿着七十年代的中山装，胸前别着"地质勘探先进"的徽章，"你爹那会儿是拖拉机手，负责往这儿运'材料'。"
劳兵抓起本工作日志，泛黄的纸页上满是油渍。在1978年11月的记录里，他赫然看到父亲的名字："劳卫国运来实验体12号（女，24岁），出现强烈排异反应，建议终止淬火项目。"
手电光突然照到墙上的一幅示意图。劳兵血液瞬间冻结——图上画着条盘踞的龙形生物，但解剖图显示它没有内脏，整个躯体由稀土晶体构成。图注写着："HQ-76型自增殖生体催化剂，矿脉守护者。"
"他们管这叫龙王爷。"小吴用手术刀敲了敲玻璃罐，"稀土矿的共生体，靠吃有机质长大。"他忽然掀开劳兵的衣服，"你背上那些红疹子，就是被它的孢子感染的。"
劳兵这才注意到自己腹部不知何时出现了鳞片状的红斑。马小梅突然从阴影里扑出来，手里举着个氧气瓶阀门："兵子哥快躲开！"
爆炸声震得耳膜生疼。劳兵在气浪中翻滚时，看见小吴的白大褂被掀开，露出腰间别着的苏联制TT-33手枪——和父亲抽屉里那把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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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劳兵爬出竖井时，朝阳己经把乱葬岗染成血色。
马小梅不见了，陶罐碎片散落在槐树根旁，那些融化的粮票现在变成了树根上的红色纹路。他跌跌撞撞跑回村委会，正撞上电子屏在播放早间通知：
"今日村务决议：同意引进新型扶贫牛项目。投票结果：127票赞成，0票反对。"
劳兵冲进机房，后台日志还在滚动。最后一行显示：
【决策依据：用户_烈士陵园 提交的土壤检测报告（附件：HQ-76稀土分布图）】
屏幕突然蓝屏，映出劳兵扭曲的脸。他这才发现，自己瞳孔里不知何时也出现了那种双螺旋光斑。窗外传来拖拉机的轰鸣，郭向阳正在指挥卸货——车厢里站着五头黑白花奶牛，每头牛的耳标上都打着"HQ"钢印。
劳兵摸出兜里的肺组织样本，那些银色星点现在组成了清晰的北斗七星图案。样本突然开始发热，在它灼穿口袋前，劳兵瞥见远处老槐树的枝叶无风自动，树冠摇摆的轨迹，活像条腾空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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