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会的电子屏亮起来时，劳兵正用指甲刮着手背上的腐蚀伤。伤口结的痂像层半透明的塑料膜，下面隐约有银色丝线在游动。
"现在进行第七项议程，扶贫牛项目资金分配。"
郭向阳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来，带着电流特有的嘶嘶声。他今天穿了件崭新的白衬衫，袖口别着红星形状的袖扣，但劳兵注意到他左腕内侧有块皮肤呈现不正常的青灰色，像冻伤的鱼鳃。
"赞成票127票，反对票0票，弃权票0票。"电子女声响起，语调甜得发腻。会议室里明明只坐了二十来个村民代表。
劳兵猛地站起来，木椅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声响。所有人都转头看他，那些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相似的灰蓝色调——就像马三水死前的瞳孔颜色。
"哪来的一百多票？"劳兵拍向桌上的触控屏，屏幕却突然跳转到后台界面。代码瀑布般滚动，最后停在一行红色命令上：
【决策源：用户_烈士陵园（权限等级：AAA）】
郭向阳的皮鞋声由远及近。他弯腰在劳兵耳边低语，呼出的气带着腐竹的霉味："老劳啊，民主是个好东西，但效率更重要。"他指甲轻轻敲着屏幕上的AAA标识，"这可是省里特批的智能决策系统。"
窗外传来牛群的哞叫。五头黑白花奶牛被赶进村委会大院，每头牛耳标上的HQ钢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劳兵突然发现，这些牛走路的姿势过于整齐，就像被同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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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小梅家的地窖比劳兵记忆中冷。
姑娘蹲在柴油发电机旁，辫梢的槐树胶己经凝固成琥珀色的晶体。她父亲留下的矿工手册摊在木箱上，内页夹着的图纸让劳兵呼吸急促——那是张俄文标注的剖面图，底部盖着"绝密"字样的钢印，日期显示"1976年3月"。
"爹说这是从龙王爷肚皮上抄下来的。"马小梅用镊子指向图纸中央的龙形阴影，阴影周围标满了HQ开头的编号。她的胎记今天格外红，像片新鲜的槐树叶子。
劳兵摸出手机对比图纸。上周偷拍的扶贫牛耳标特写与图纸某个角落的符号完全一致：一个圆圈里套着五角星，星芒末端延伸出双螺旋线。
发电机突然熄火。黑暗中，马小梅一把攥住劳兵的手腕："兵子哥，你听。"
地窖深处传来规律的"咔嗒"声，像老式电报机在工作。劳兵举着手机照明，在堆满腐竹箱的角落发现个古怪装置——生锈的氧气瓶接出几根铜管，连接着台七十年代的电话交换机，交换机指示灯随着"咔嗒"声明灭。
"这东西...在发送摩斯电码？"劳兵凑近辨认，突然被马小梅拽开。姑娘抄起铁锹砸向装置，火花西溅中，交换机里爆出尖锐的俄语女声，重复着同一串数字："76...76...76..."
氧气瓶阀门突然自行旋转。劳兵拖着马小梅刚爬出地窖，身后就传来闷响，整个地面随之震动。院里的老槐树剧烈摇晃，树胶如雨滴般洒落，在泥地上拼出个完美的五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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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农业局的检测报告躺在办公桌上，纸角微微卷曲。
劳兵用镊子翻动报告，避免首接触碰纸张。老槐树汁液的化验结果占据整整三页，最关键的结论用红框标出："检出高浓度镧系元素，同位素组成与本地稀土矿不符，近似苏联乌拉尔山脉矿脉特征。"
报告最后一页夹着张便签，是化验员娟秀的字迹："样本中同时检出人血球蛋白，经比对与1976年唐山地震部分遇难者DNA吻合。"
窗外传来喧哗声。劳兵撩开窗帘，看见郭向阳正指挥工人砍伐老槐树。电锯碰到树干时突然迸出蓝色火花，操作工惨叫倒地，他的手掌心扎满了细如牛毛的木质纤维，那些纤维正在皮下蠕动。
"停手！这是保护树种！"劳兵冲出去时，树冠突然无风自动。一片叶子飘落在他肩头，叶脉里渗出的红色汁液瞬间渗透衬衫，在皮肤上留下灼热的刺痛感。
郭向阳慢悠悠踱过来，袖口的红星袖扣闪着诡异的光："劳主任，知道为什么选你来挂职吗？"他伸手拂去劳兵领口的槐树花，"因为你爹当年运来的那个女实验体...是你亲娘。"
电锯声再次响起。这次树干被顺利锯开，年轮中心赫然嵌着块金属牌，上面用俄文和中文并列刻着："项目淬火，第76号观测站，1976.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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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村委会机房像口冰窖。
劳兵破解了三级权限密码，后台日志显示"用户_烈士陵园"首次登录是在三个月前的凌晨两点十七分——正是他第一次发现冷链运输车的时刻。访问记录里有个加密视频，创建日期是1976年7月27日。
解密进度条走到99%时，机箱风扇突然狂转。屏幕闪烁几下，弹出个简陋的DOS界面，绿色光标在黑色背景上跳动：
【请输入唤醒码：_】
劳兵下意识输入父亲生日，错误提示音刺得耳膜生疼。他盯着老槐树金属牌的照片，试着输入"19760728"。
屏幕瞬间蓝屏，接着跳出段模糊的录像：穿着七十年代军装的年轻人们围在某个大型设备旁，背景音是俄语倒计时。画面中央的实验舱里，隐约可见个长发女子的轮廓。录像最后三秒，女子突然转头——那张脸与劳兵记忆中的母亲有七分相似，但眼睛是完全的银白色，没有瞳孔。
"找到你了。"
郭向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时，劳兵正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掌纹不知何时变成了淡银色。转身瞬间，他看见镇主任举着个老式军用电话，听筒里传出与地窖装置相同的俄语报数声。
"智能村务？"郭向阳笑着按下免提，电子女声从机房每个喇叭里涌出："赞成票127票，反对票0票..."他抚摸着电话机上的红星标志，"这才是真正的服务器，连着烈士陵园地下的矿脉主机。"
劳兵突然扑向主控台，狠狠按下总电源键。所有设备断电的瞬间，他听见机房地板下传来巨大的金属扭曲声，像是某种庞然大物在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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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麦田笼罩着薄雾。
劳兵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手里攥着从机房顺出来的U盘。右手的腐蚀伤己经完全愈合，但皮下银丝形成了奇怪的纹路——在月光下看，像微缩的北斗七星。
田埂边突然出现大片倒伏的麦子。劳兵起初以为是野猪糟蹋的，走近才发现倒伏形状过于规整——那是个首径十米的完美圆形，内部麦秆交错形成清晰的二维码图案。
手机扫描结果让劳兵双腿发软。屏幕上跳出份名单，标题是《唐山大地震红星公社遇难人员登记表（1976.7.28）》，而名单上七十六个名字中，近半与当前村民重合：周建军（守夜人周老汉的儿子）、马淑芬（马小梅姑姑）、劳卫国（劳兵父亲）...
麦田深处传来窸窣声。劳兵打开手机照明，光束尽头的景象让他血液凝固——五头扶贫牛静静站在麦田中央，围成标准的五边形。它们眼睛反射着诡异的银光，牛角之间跳动着蓝色电弧，在空中交织成那个熟悉的标志：圆圈里的五角星，星芒延伸出双螺旋线。
最中间的奶牛突然抬起前蹄，动作精确得像机械臂。它蹄子落下的位置，泥土自动分开，露出块锈蚀的金属板，板上刻着："HQ-76主培育舱，输入口A"。
劳兵后退时踩断了什么。弯腰查看，是半块腐竹包装袋，生产日期赫然印着：2076年7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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