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垮了晒谷场西边的土坡,露出半截锈蚀的铁门。
劳兵踩着烂泥往下摸,手指碰到门环时,结痂的伤口突然抽痛。门环是七十年代常见的五角星造型,但星芒末端多出两条螺旋纹,像极了掌心那个烙印。挂锁己经锈成一团疙瘩,他抡起斧头砸下去,第三下才劈开——锁芯里掉出几粒银色晶体,在泥水里"滋滋"冒着烟。
"兵子哥,这地方邪性。"马小梅攥着劳兵衣角,她锁骨下的HQ烙印今天格外红,像烙铁刚烫出来的。手电筒光柱扫进去,照见十几级水泥台阶,每级上都用红漆写着数字,从76开始递减。
地窖潮气裹着霉味涌上来,混着某种电子设备过热后的焦糊味。劳兵刚踏下一步,头顶突然"咔嗒"一响——天花板的防爆灯自动亮起,惨白的光线下,整个地窖像个被时间遗忘的实验室:左边摆着七十年代的苏制示波器和发报机,右边却是崭新的苹果电脑和绿幕摄影棚。
"老天爷..."马小梅的呼吸喷在劳兵后颈上,"这不是老支书家的地瓜窖吗?"
最里侧的绿幕前立着个人形支架,套着郭向阳常穿的那件灰夹克。劳兵一碰,夹克"哗啦"散成灰烬,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银色导线,全都通向地板上一个井盖大小的金属圆盘。
电脑屏幕突然自己亮了。劳兵凑近看,Finder窗口开着十几个视频文件夹,标题都是日期加人名:"2023.3.15_周建军"、"2023.4.2_马淑芬"...他点开最近的一个,画面里周老汉正在晒谷场打梆子,但仔细看能发现老人后颈的梅花疤位置不对,而且影子在阳光下呈现诡异的三角形。
"他们在造假人..."马小梅声音发抖,"我姑去年就走了,可上周还有人看见她在河边洗衣裳。"
劳兵滚动鼠标,突然僵住——列表最底下有个文件夹命名为"劳卫国之子_1985-1993"。点开后是几十段童年影像:他五岁在河边捉鱼、七岁上学路上、九岁发烧说胡话...但画面里的"母亲"根本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而是个戴黑框眼镜的陌生女人,左眉梢有颗痣。
"这不可能..."劳兵太阳穴突突首跳。他清楚记得母亲是圆脸,有对酒窝。但当他点开最后一段标着"淬火-76"的视频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画面里年轻的黑框眼镜女人穿着白大褂,正在调试某台仪器,仪器控制板上赫然刻着"HQ-76"。
背景音里有人用俄语报数,接着是句中文:"劳卫国,把7月28号的样本送过来。"镜头一晃,拍到了门口穿蓝色工装的男人——正是年轻时的父亲,怀里抱着个襁褓。
襁褓里传出婴儿啼哭,与视频同期声里突然插入的2023年新闻播报诡异重叠:"今日我省新增扶贫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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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幕墙上的投影仪突然自动开启。
白光里浮现出个三维人体模型,缓慢旋转展示——那是个标准"模范村民"的虚拟形象,后颈有梅花疤,瞳孔带着灰蓝色调。当劳兵走近时,投影突然切换成北斗七星图案,第七颗星的位置不断闪烁红光。
"是定位信号。"马小梅突然趴到地上,耳朵贴紧那个金属圆盘,"底下有东西在转...像电风扇叶子,但慢得多。"
劳兵从工具堆里翻出撬棍,插进圆盘边缘的凹槽。随着"嘎吱"一声,圆盘升起半寸,喷出一股带着腐竹味的气流。下面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接着整个绿幕墙像窗帘一样向两侧分开,露出嵌在墙里的巨型屏幕。
屏幕亮起的瞬间,劳兵感到掌心的五角星烙印剧烈灼痛。画面上是幅动态地图:村子俯视图被划分成七块,每块都标着HQ编号,中央村委会位置闪着红星。一些银色光点沿着道路移动,其中两个静止的点标着"L-Bing"和"Ma-Xiaomei"。
"他们在监视全村人..."劳兵话音未落,地图突然切换成地下剖面图——村委会正下方三百米处,盘踞着条龙形的巨大阴影,阴影周围布满蜂巢状结构。一条虚线从龙嘴部位延伸向上,终点正是这间地窖。
马小梅突然尖叫。她指着控制台下面半开的抽屉,里面堆着几十个玻璃眼珠,每个虹膜上都刻着微小的HQ编号。最上面那颗瞳孔放大,像是死前极度惊恐的定格,眼白部分有个模糊的"76"水印。
劳兵胃里翻江倒海。他想起守夜人周老汉那只总是雾蒙蒙的右眼,还有郭向阳左眼不自然的反光。电脑这时突然弹出警告框:"检测到未授权访问,激活净化协议",倒计时从30秒开始。
"跑!"劳兵拽起马小梅冲向台阶。刚踏上第三级,背后就传来"噗"的喷气声。回头只见一团银雾从圆盘缝隙喷出,雾中有什么东西在快速凝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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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谷场上的扶贫牛全死了。
劳兵和马小梅瘫坐在土坡上喘气,身后铁门"咣当"一声自动锁死。五头奶牛呈五角形倒在晒谷场中央,每具尸体腹部都鼓起西瓜大的包,皮肤下银光流动。郭向阳媳妇的红裙子挂在牛角上,人却不见踪影。
"兵子哥..."马小梅突然抓住劳兵的手。她锁骨下的烙印正在渗血,血珠滴在泥土里竟冒出丝丝白烟。劳兵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五角星也变成了血红色,纹路深处有银光脉动。
晒谷场东头传来电子喇叭声:"全体村民注意,马上到村委会接种疫苗..."广播里郭向阳的声音甜得发腻,"省里派专家来了,专治怪病..."
周老汉佝偻着腰从玉米地钻出来,梆子也不敲了,右眼蒙着块渗血的纱布。"兵娃子,"老汉咧嘴一笑,露出牙龈上的银色斑点,"打疫苗去啊,打了眼不花耳不聋..."
劳兵盯着老汉的纱布,突然想起抽屉里那些玻璃眼珠。他摸出手机想拍,镜头却捕捉到更骇人的画面——周老汉没有影子。正午阳光下,老人脚边空空如也,只有几根银色细丝在泥土里扭动,像被斩断的蚯蚓。
马小梅突然剧烈咳嗽,吐出一团缠着银丝的黏液。黏液落地后居然自己爬向最近的那头死牛,在牛肚皮上蚀出个硬币大的洞。洞里有什么东西反光,劳兵用树枝拨弄,挑出块金属铭牌:"HQ-76-7,实验体回收舱"。
牌背刻着的小字让劳兵浑身发冷:"如发现此牌,请送往红星公社革委会,日期:1976年7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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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村委会灯火通明。
劳兵趴在仓库气窗上,看着村民们排队接种"疫苗"。穿防护服的"医生"根本不是县医院的人——最矮的那个后颈露出梅花疤,分明是冷链车上的女人。他们用的也不是注射器,而是种钢笔大小的金属棒,顶端闪着蓝光,在村民后颈一点就算"接种"完。
接种过的村民眼神立刻变得呆滞,排队走向会议室。劳兵绕到前窗,看见郭向阳正在播放PPT,画面是张PS过的劳兵照片,配文:"潜逃犯劳兵,涉嫌破坏扶贫项目"。
"明天开始,"郭向阳敲着电子屏,"全村搜捕劳兵!见到立即报告!"他身后屏幕角落闪过一行小字:"用户_烈士陵园 指令己执行"。
劳兵正想凑近看,右脚突然踩空——水泥地不知何时变成了烂泥坑。他挣扎着拔出腿,却发现整个村委会大院的地面都在软化,像被无形的手揉捏的面团。只有接种过疫苗的村民站立处还保持坚硬,他们围成的形状赫然是北斗七星。
仓库阴影里突然伸出只惨白的手,把小吴医生拽进黑暗。劳兵趁机溜过去,听见压低的争执声:
"第二阶段提前了!"小吴的声音发颤,"76号样本在自我复制..."
"按原计划。"郭向阳的语调冰冷,"7月28号之前必须完成喂养。"
"但那小子己经发现..."
"怕什么?"郭向阳冷笑,"他体内流着实验体的血,迟早会回到龙王爷嘴里。"
劳兵后退时撞到铁锹,"咣当"一声惊动了屋里人。他狂奔向玉米地,身后传来郭向阳的咆哮和杂乱的脚步声。右手的五角星烙印突然剧痛,指引着他往乱葬岗方向跑。
月光下,新死的五头扶贫牛尸体不见了,只留下五个泛着银光的泥坑。坑底有什么东西在反光,劳兵俯身捡起——是半张被腐蚀的老照片,上面是年轻时的父亲站在苏联人旁边,共同举着块金属牌,牌上刻着:"项目淬火,阶段二,1976.7.28"。
照片边缘有行褪色的小字:"样本76-B植入成功,受体劳卫国,观测期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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