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时光逆转

监护仪的嘀嗒声如催命的丧钟，杨绾形如鸡爪的手指深深抠进被角，青筋暴起。窗外，梧桐叶打着旋儿飘落，恍惚间，十二岁那年的画面如利刃般刺入脑海 —— 母亲李月兰佝偻着脊背，布满裂口的手颤抖着攥着她的成绩单，浑浊的泪水大颗大颗砸在印满红叉的纸上，声音哽咽：“妈没本事，你再不用功，往后拿什么活？”

十八岁高考落榜的雨夜，闪电划破漆黑的天幕，母亲愤怒地将瓷碗砸向地面，碎片在电光中闪烁。歇斯底里的哭喊震得她耳膜生疼：“不上大学，你这辈子就完了！”

二十一岁婚礼前夜，母亲抚摸着她的婚纱，突然崩溃痛哭，颤抖着说出藏了半辈子的话：“别找你爸那样的... 愚孝的男人，会吸的血...”

命运，就像一场充满恶意的恶作剧。我拼尽全力想要挣脱那些预言，却被现实一次次按在泥潭里，无情地揉搓、碾压。快餐店油腻的围裙，我一穿就是十年；嫁的男人，总把 “我妈说” 挂在嘴边，打着创业的旗号，将家底败得精光。在两个孩子的啼哭中，我白天送外卖，晚上洗盘子，凌晨还要去菜市场剥毛豆。等终于还清所有债务，我抬头看向镜子，才惊觉自己己白发苍苍。

刺耳的呼吸机警报声，彻底取代了记忆里母亲温柔的呢喃。点滴管里的药液缓缓滴落，像极了孩子们眼巴巴等她回家时，眼中闪烁的星光。杨绾浑浊的瞳孔剧烈颤动，枯枝般的手指朝着虚空抓去，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呜咽：“老天爷... 再给我一次机会...”

下一秒，杨绾猛地跌坐在滚烫的水泥地上，七月正午的太阳仿佛烙铁，炙烤着她的后背。指尖刚触到太阳穴，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 这双肉乎乎的小手，指节上还沾着彩色橡皮泥，根本不是那布满皱纹、贴着创可贴的模样！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她踉跄着冲进堂屋。墙上的老挂历被穿堂风掀起边角，泛黄的纸页上，“1992 年 7 月 6 日” 几个字刺得她眼眶发烫。八仙桌上摆着半块绿豆糕，收音机里正播放着《潇洒走一回》，空气里浮动着煤球炉特有的焦糊味。

“绾绾别乱跑！” 母亲李月兰系着碎花围裙从厨房探出头，鬓角还没有几根白发。杨绾喉咙发紧，突然跌坐在贴着福字的门槛上，滚烫的泪水砸在卡通凉鞋上。

李月兰擦着手从厨房快步走出，蹲下身捏了捏她的脸颊：“这孩子，怎么还哭上了？是不是摔疼了？” 熟悉的雪花膏味裹着温热的掌心温度传来，杨绾突然扑进母亲怀里，死死攥住她的衣襟。

“妈... 我好想你。” 沙哑的哭腔惊得李月兰浑身一颤，粗糙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说什么胡话呢？妈不是在这儿吗？” 李月兰笑着掰开她的手，指尖拂去她脸上的泪痕，“眼睛都哭肿了，等会儿带你去买冰棍儿。”

杨绾仰起头，看着母亲眼角尚未爬上的细纹，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妈，以后我会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让你住大房子，再也不用吃这么多苦...” 话音未落，李月兰己经笑出了声，用沾着面粉的手刮了刮她的鼻尖。

“傻丫头，只要你平平安安，妈就知足了。” 厨房传来水壶的鸣笛声，李月兰起身时被杨绾拽住衣角，回头撞见女儿通红的眼眶里满是执拗。

“这次... 我一定说到做到。” 杨绾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震耳欲聋，她望着母亲转身时飞扬的碎花裙摆，暗暗发誓要把命运的齿轮扳向截然不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