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谷场边的变压器爆炸时，劳兵正在翻检父亲留下的铁皮箱。
蓝白色电弧在空中炸开，将黄昏照得如同正午。借着这阵闪光，他看清了箱底那盘贴着"举报材料"标签的录音带——带子表面布满霉斑，但标签上父亲的字迹依然清晰："1983年4月，致县纪委"。
"兵子哥！"马小梅从门外跌跌撞撞冲进来，辫子散了一半。她锁骨下的HQ烙印今天肿得老高，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全村停电了，"她喘着气，"那些打了'疫苗'的人...他们在玉米地里围圈走..."
劳兵摸出从村委会顺来的老式录音机。窗外，村民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节奏整齐得可怕。他塞进磁带按下播放键，父亲的声音立刻在电流杂音中响起：
"尊敬的县纪委领导，我是红旗公社拖拉机手劳卫国，现举报公社副主任郭..."
录音放到三分之一处突然变调，父亲的声音被拉长扭曲，像是有人按了慢放键。劳兵正要调整，录音机突然自动加速，后半段变成尖锐的电子音。窗外脚步声停了，所有村民齐刷刷转向仓库方向。
"再放一遍。"马小梅把耳朵贴在喇叭上。这次录音开头就带着古怪的回音，像是两个相同的声音微妙地错开了0.1秒。当父亲说到"稀土矿违规开采"时，背景音里突然多了个女人用俄语报数的声音："семь... шесть... два..."（7...6...2...）
"是俄语数字！"劳兵右手猛地抽痛，银丝从伤口窜出，在皮肤表面形成薄薄的晶体层。那些晶体随着俄语报数的节奏明灭，像在解码某种信息。
第三次播放时，情况更诡异了。录音放到两分十七秒，整个仓库突然陷入绝对寂静——连虫鸣都消失了。在这片死寂中，俄语报数变得异常清晰："семь шесть два восемь"（7628），紧接着是段模糊的会议录音：
"淬火项目第二阶段...7月28日零点启动...烈士DNA样本植入成功率76%..."
劳兵突然头痛欲裂。破碎的记忆画面在脑中闪回：戴黑框眼镜的女人在操作某种仪器、父亲抱着他穿过红色箭头的隧道、注射器里的银色液体...最清晰的是个声音："受体基因匹配度99%，命名样本76-B。"
"兵子哥！"马小梅的尖叫把他拉回现实。仓库铁门正在变形，像被无形的巨手揉捏。门缝下渗入银色黏液，接触地面立刻凝结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劳兵抓起录音机拽着马小梅往后窗跑。翻窗时他瞥见村民们己经包围了仓库，他们的眼睛在暮色中泛着相同的灰蓝色调，动作整齐如提线木偶。最前排的周老汉右眼纱布掉了，露出黑洞洞的眼窝——里面没有眼球，只有团跳动的银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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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葬岗的歪脖子柳树下，劳兵用改锥撬开了录音机。
磁带在第三次播放时卡住了，现在缠绕在磁头上的部分显示出一层不正常的反光。他用小刀刮下些粉末，放在手机闪光灯下一照——是极细的稀土晶体，排列成规则的几何图案。
"这是人为加进去的。"劳兵捻着粉末，右手晶体层随之增厚，"像某种...密码本。"
马小梅突然剧烈咳嗽，吐出一团缠着银丝的黏液。她颤抖着指向磁带："兵子哥，看带基！"
在放大镜下，磁带背面隐约可见微小的凹点，排列方式与劳兵手背上的一模一样——北斗七星。更惊人的是，当他把磁带对着月光倾斜时，那些凹点投射出的阴影竟组成了一行数字：1976728。
"是日期！"马小梅的呼吸变得急促，"七六年七月二十八日...唐山大地震第二天..."
劳兵突然想起麦田二维码里的遇难名单，还有矿洞里那个标注着相同日期的培养舱。他摸出手机想核对资料，屏幕却自动跳转到录音界面，一个陌生的音频文件正在生成——文件名是当前的日期时间：202372821:07。
播放键自己按下了。喇叭里传出父亲的声音，但这次的内容与举报信完全不同：
"我是劳卫国，这是第七次尝试...他们发现我在录音了...淬火项目根本不是矿产勘探，是在人体培育稀土共生体...郭主任把活人当培养基...我儿子兵娃是唯一存活的二代样本..."
录音突然中断，接着是段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噬录音带。最后十秒变成了纯粹的俄语倒计时，数到"ноль"（零）时，劳兵的手机突然黑屏，后盖冒出青烟。
"七月二十八..."马小梅撕开衣领，她锁骨下的HQ烙印正在渗出银色液体，"明天就是..."
柳树突然剧烈摇晃，尽管今夜无风。树根处的泥土拱起又塌陷，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下穿行。劳兵趴在地上听，隐约捕捉到机械运转的嗡鸣——与他们在矿洞听到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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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谷场中央的扶贫牛尸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深坑。
劳兵和马小梅躲在玉米地里，看着郭向阳指挥村民往坑里倾倒腐竹。那些印着1993年日期的包装袋一接触坑底就迅速溶解，腾起的白烟在空中凝结成北斗七星形状。
"准备得怎么样了？"郭向阳问身边戴口罩的男人。那人摘口罩点烟的瞬间，劳兵认出是小吴医生——但他看起来老了二十岁，眼角堆满皱纹。
"烈士陵园那边刚启动。"小吴的声音沙哑得不自然，"七十六个培养舱，跟七六年数量一致。"他吐出的烟圈在空中久久不散，形成数字"76"。
郭向阳突然转向玉米地："劳主任，既然来了就帮个忙？"他踢了脚坑边的麻袋，袋口滑出半截白骨，腕骨上套着"红星公社1976"的塑料手环。
劳兵拉起马小梅就跑。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电子提示音，像是全村手机同时收到了通知。他们冲进老支书家的荒废宅院时，院角的枯井正在冒热气——是那种带着腐竹味的白雾。
"下井！"劳兵把麻绳系在枣树上。马小梅刚抓住绳子，突然痛苦地弯下腰——她锁骨下的烙印完全裂开了，银色液体汩汩涌出，落地竟变成几十只微型"银虫"，排列成箭头指向井口。
井下比想象的干燥。手电筒照出个狭长的隧道，墙壁上嵌着老式应急灯，灯罩上全是蜘蛛网。走了约莫十分钟，前方出现微光——是个摆满电子设备的洞穴，中央控制台上亮着七个显示屏。
"这是..."劳兵凑近看最亮的那个屏幕，画面显示村委会地下室的实时监控。郭向阳和小吴正在操作某种仪器，仪器侧面刻着"HQ-76主控终端"。
马小梅突然拽他袖子："兵子哥，听！"
洞穴深处传来规律的"咔嗒"声，与地窖那台氧气瓶装置发出的摩斯电码完全一致。循声找去，他们在石缝里发现台老式电传打字机，正在自动打印纸条。最新的一张写着：
【指令接收：用户_烈士陵园
执行时间：2023.7.28 00:00
任务内容：阶段三喂养协议启动】
打字机旁的铁盒里堆着几十卷旧纸条。劳兵翻检时，一张泛黄的纸片飘落——是1976年的生产日志，记录着："7月27日23:50，注入76号催化剂...7月28日00:03，实验体出现剧烈排异...00:17，终止信号发出..."
日志背面用红笔潦草地写着："劳卫国带走了76-B样本，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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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制台的第七块屏幕突然雪花闪动，接着跳出段模糊的录像。
画面里是年轻时的父亲抱着个婴儿，站在某个培养舱前。舱体标签写着："HQ-76-B，受体基因融合度99%"。父亲对着镜头说了什么，但被刺耳的干扰音盖过。最后几秒，婴儿突然转头——那双眼睛是完全的银白色，没有瞳孔。
"这是我..."劳兵右手不受控制地伸向屏幕。晶体层己经覆盖了整个小臂，在接触到画面的瞬间，他感到一阵剧痛——不是来自肉体，而是某种深埋记忆的撕裂感。
破碎的画面在脑中闪回：冰冷的手术台、戴黑框眼镜的女人用俄语哼唱、注射器刺入脊椎的刺痛...最清晰的是段对话：
"劳卫国，你儿子是唯一适配的载体。"
"他还是个婴儿！"
"所以才要现在植入，等七十六个周期后..."
记忆突然中断。劳兵回过神时，发现马小梅正在撕扯控制台下的某块面板。撬开后露出个微型冷柜，里面整齐码放着几十支试管，每支都标着HQ编号和村民姓名。
"这是...我们的血样？"马小梅颤抖着举起标有自己名字的那支。试管里的液体不是红色，而是银灰色，悬浮着北斗七星形状的结晶。
劳兵突然抢过试管砸在地上。液体飞溅的瞬间，整个洞穴剧烈震动，控制台爆出电火花。所有屏幕同时闪现红色警告：
【检测到76-B样本DNA
激活最终协议
倒计时：04:32:17】
"西点三十二分十七秒..."马小梅脸色惨白，"就是凌晨零点！"
洞穴顶部开始剥落碎石。两人跌跌撞撞往外跑时，劳兵顺手抓起把试管塞进口袋。隧道在他们身后坍塌，但奇怪的是，塌方声不是轰隆而是某种金属扭曲的尖啸，像是巨大的机器齿轮被强行制动。
爬出枯井时，夜空中的北斗七星亮得刺眼。第七颗"摇光"星的位置，隐约可见个红点——不是星星，而是某种飞行器的灯光。它正缓缓移动，轨迹与晒谷场上空残留的白烟完全重合。
劳兵摸出口袋里的试管，对着星光查看。标签上的日期各不相同，最早的是1976年7月28日，最晚的是...明天。而所有试管里的液体，都在同步闪烁，节奏与夜空中的红点完全一致。
马小梅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兵子哥，你眼睛..."
井水倒影里，劳兵的瞳孔正在变成银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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