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色轮毂与猪圈少年
脑子寄存处? ?
刺耳的刹车声撕裂了都市的喧嚣，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狠狠锯在刘稷的神经上。他只来得及看到一片刺目的白光，如同正午的太阳在眼前爆炸。紧接着，是沉闷的、令人牙酸的撞击声——砰！
身体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掼了出去，五脏六腑瞬间移位，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每一寸神经。时间变得粘稠而缓慢。他感觉自己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在空中翻滚，视野里是颠倒旋转的霓虹、路人惊恐扭曲的脸庞，还有那辆失控冲上人行道的大运狰狞的车头。
“呃……” 一口腥甜猛地涌上喉咙，他重重摔落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温热的液体从额角、嘴角汩汩流出，迅速在身下蔓延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痛……无处不在的痛……还有冰冷，死亡的冰冷正顺着西肢百骸蔓延。
“要死了吗”？ 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钻进脑海。‘我才二十五岁……项目刚上线……房贷还没还完……爸妈……’ 纷乱的念头夹杂着强烈的不甘和恐惧，在迅速模糊的意识里冲撞。他徒劳地张了张嘴，想呼救，却只吐出更多的血沫。
视线开始模糊、发黑。周围嘈杂的惊呼声、救护车的鸣笛声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车头扭曲的金属缝隙中，一只滚落出来的、沾满泥污的儿童皮球。
‘真他妈……倒霉……’
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
不知过了多久。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浓烈骚臭、发酵草料和某种腐败气息的味道，粗暴地钻进了刘稷的鼻腔，瞬间将他从混沌中呛醒。
“咳咳……呕……” 他猛地侧头干呕，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剧烈的头痛如同无数根钢针在脑子里搅动，让他眼前发黑。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
这是……哪儿？
不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也不是车祸现场的血腥和汽油味。入眼是低矮、昏黄的……茅草顶？粗糙的土坯墙壁上糊着发黄的旧报纸，裂缝处能看到外面阴沉的天光。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铺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稻草，硌得他浑身骨头疼。
“醒了？” 一个粗粝沙哑、带着浓重口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砂纸摩擦。
刘稷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一个身影背对着他，坐在炕沿的一个小木墩上。那是个身材异常魁梧的男人，穿着一件油腻发亮、看不出本色的粗布褂子，露出的手臂肌肉虬结，布满陈年伤疤和黑乎乎的污垢。他正低着头，专注地打磨着什么，发出“噌……噌……”的单调声响。
男人脚边，放着一个破旧的木盆，里面是浑浊的血水和……一些沾着血污的、粉白色的东西。
内脏？猪下水？！
刘稷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差点再次吐出来。这环境，这味道，这人……太诡异了！
“我……这是哪里？你是谁？” 刘稷的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惊恐和茫然。他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像散了架一样，酸痛无力，尤其是脑袋，疼得像是要裂开。
磨刀的声音停了。那魁梧的男人缓缓转过身。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黝黑的皮肤刻着深深的皱纹，如同刀劈斧凿。浓密的络腮胡茬如同钢针，几乎遮住了下半张脸。但最让刘稷心悸的，是那双眼睛。浑浊，布满血丝，眼神却像两把冰冷的刀子，带着一种长期与血腥打交道才有的凶悍和漠然。
“醒了就赶紧起来！装什么死狗！” 男人开口，语气极其不耐烦，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刘稷脸上，“老子把你从后山沟里拖回来，不是让你在这挺尸的！浪费老子半碗粟米糊糊！”
后山沟？粟米糊糊？刘稷彻底懵了。他挣扎着想理清思绪，车祸的惨烈画面和眼前这原始破败的景象在脑中疯狂交错，带来强烈的眩晕感和撕裂感。
“我……我不认识这里……我是谁？你又是谁？” 刘稷下意识地问，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想确认，这到底是地狱，还是某个该死的整蛊真人秀？
男人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神更加不善，像看傻子一样盯着刘稷：“撞邪了？连你爹都不认得了？” 他粗鲁地用沾着油污的手拍了拍刘稷的脸颊，力道不小，“老子刘三刀！你老子！你是老子捡回来的崽，刘稷！睡一觉把魂睡丢了？赶紧给老子滚起来劈柴！水缸都见底了！”
刘三刀？刘稷？捡回来的崽？劈柴？水缸？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刘稷混乱的脑子上。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瘦弱、布满细小的伤痕和老茧，穿着一件同样破旧、打着补丁的粗布短褂，根本不是他原来那身休闲装！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粗糙，骨骼轮廓似乎也发生了变化！
一个荒诞却又令人绝望的念头，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他浑身冰冷！
穿越？！！！
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社畜程序猿，被车撞了，然后……穿越到了这个看起来像古代、环境极其恶劣的地方？还成了一个杀猪匠的便宜儿子？！
巨大的恐慌和荒谬感瞬间淹没了刘稷。他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不……不可能！放我回去！我要回去！”
“嚎什么丧！” 刘三刀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随即更加恼怒，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抓住刘稷瘦弱的胳膊，像拎小鸡一样把他从炕上拽了起来，狠狠掼到地上，“回去？回哪去？阎王殿吗？给老子清醒点！再敢发癔症，老子把你丢回后山喂狼！”
冰冷的泥土地面硌得生疼，但远不及内心的恐惧和混乱。刘稷瘫坐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是他“爹”的凶悍屠夫，看着这破败、肮脏、散发着浓烈骚臭味的土坯房（现在他认出来了，这味道是隔壁猪圈传来的），看着木盆里那些血淋淋的猪下水……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混合着脸上的泥污，留下两道狼狈的痕迹。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混合着脸上的泥污，留下两道狼狈的痕迹。
“哭？哭顶个屁用！” 刘三刀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语气虽然依旧粗鲁，却似乎少了点之前的暴戾。他烦躁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从旁边一个黑乎乎的陶罐里舀了半瓢浑浊的水，“啪”地一声放在刘稷面前的地上，“喝口水，醒醒脑子！天塌不下来！有老子在，饿不死你！”
刘稷看着地上那瓢浑浊的水，又抬头看看刘三刀那张凶神恶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别扭的脸。那瓢水，像一根刺，扎破了他濒临崩溃的情绪。
“饿不死？” 刘稷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穿越者独有的悲愤，“这是什么鬼地方？又脏又臭！你告诉我，这是哪里？现在是什么年代？！”
“鬼地方？臭？” 刘三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露出被劣质烟草熏黄的牙齿，“黑石坳！大汉的地界！灵帝老爷坐龙庭的年头！怎么？你还想去住皇宫？有片瓦遮头，有口猪下水吃，就知足吧小子！” 他指了指盆里的东西，“要不是看你昨天在后山摔得人事不省，这点好东西还轮不到你！”
黑石坳？大汉？灵帝？东汉末年？！三国？！
刘稷如遭雷击！他穿越到了汉末三国？！那个军阀混战、饿殍遍野、人命如草芥的时代？！
“三国……东汉末年……” 他失神地喃喃自语，巨大的历史洪流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他窒息。什么雄才大略，什么名将谋士，对于一个挣扎在最底层的蝼蚁来说，都意味着无尽的苦难和死亡！
“什么汉不汉的！” 刘三刀不耐烦地打断他，眼神却下意识地瞟了一眼紧闭的、破旧的木门，压低了一点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烦躁和……忌惮，“这年头，皇帝老子也管不到咱这山沟沟！能活着就不错了！赶紧起来干活！别磨蹭！老子还得去收拾那几头遭瘟的猪！” 他提到“猪”字时，语气明显加重，眼神也变得更加凶狠，仿佛那不是牲畜，而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就在这时，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同样打着补丁的青色布裙的妇人，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粗陶碗，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她约莫西十岁上下，面容清秀，眉眼间带着挥之不去的愁苦和疲惫，但看向刘稷的眼神却充满了真切的担忧和温柔。
“三刀哥，你别吼他。” 妇人声音温婉，带着安抚的意味，“稷娃子刚醒，肯定还懵着呢。” 她走到刘稷身边，蹲下身，将还冒着热气的陶碗递到他面前，里面是稀薄的、带着几片野菜叶子的粟米糊糊。“稷娃子，快，趁热喝点。你昨天在后山摔得不轻，可吓死翠姨了。” 她伸出手，想摸摸刘稷的额头，却又看到他脸上的泪痕和泥污，眼中满是心疼。
“翠姨……” 刘稷下意识地叫了一声，这个称呼仿佛带着某种原主的本能。他看着眼前这个温婉的妇人，感受到她眼神里纯粹的关切，冰冷绝望的心中，终于涌起一丝微弱的暖流。这陌生的、残酷的世界里，似乎还有一丝温情。
“哼，就你惯着他！” 刘三刀哼了一声，但没再呵斥，只是烦躁地转过身，继续用力地磨他那把厚背宽刃、刃口闪着寒光的杀猪刀，发出刺耳的“噌噌”声，仿佛在发泄着什么。
翠姨轻轻叹了口气，将碗塞到刘稷手里，柔声道：“快喝吧，稷娃子。别怕，回家了就没事了。” 她起身，目光掠过刘三刀和他脚边的木盆，又忧心忡忡地望向屋外阴沉的天色和远处黑黢黢的山峦（卧牛岗方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化为一声更沉重的叹息。她下意识地用手按了按心口的位置，那里似乎贴身藏着什么东西。
刘稷捧着温热的陶碗，粗糙的触感提醒着他这不是梦。他小口啜饮着寡淡无味的糊糊，目光在暴躁磨刀的刘三刀和愁眉不展的翠姨身上来回移动。
家？这个破败、充满血腥和骚臭的地方？爹？这个凶悍粗鲁的杀猪匠？翠姨？这个温柔却满腹心事的妇人？还有……后山？刘三刀提到后山时那掩饰不住的忌惮，翠姨望向山峦时眼中的忧虑……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古代山村！
车祸的惨烈、穿越的荒谬、环境的恶劣、身份的错位、以及这诡异家庭氛围下潜藏的危机感……种种情绪如同乱麻，在刘稷心中疯狂交织。
他放下碗，看着自己这双布满茧子和细小伤口、属于“刘稷”的手。回不去了。那个有网络、有外卖、有房贷的现代世界，彻底消失了。
他现在是刘稷，黑石坳杀猪匠刘三刀捡回来的儿子。
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能弄明白这一切！
才能……找到回去的可能？或者，在这个地狱般的三国时代，挣扎出一条生路！
就在这时——
“嗷——！！！”
一声凄厉、狂暴、充满野性和凶戾的嚎叫，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村后那座被浓雾笼罩的“卧牛岗”方向炸响！那声音，绝非任何己知的野兽！带着令人灵魂颤栗的暴虐和贪婪！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恐怖的声浪！整个黑石坳的狗瞬间噤声，连鸡鸭都缩在圈里瑟瑟发抖！
“来了！” 刘三刀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神凶戾得如同要喷出火来！他一把抓起磨得雪亮的杀猪刀，刀身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怒火，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泛起一丝暗红的血光！
翠姨更是脸色煞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猛地捂住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失声叫道：“山里的……山里的东西……又下来了！它们……它们这次是冲着……”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更加密集、更加狂暴的猪妖嘶吼声和远处村民骤然响起的、撕心裂肺的惊恐哭喊声彻底淹没！
“刘三刀！滚出来受死！” 一个如同闷雷滚动、粗粝怪异的咆哮，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嘈杂，带着滔天的杀意，轰然降临！
刘稷手中的陶碗“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温热的糊糊溅了一身，他却浑然不觉。
他脸色惨白，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骤然收缩！
那声音……那绝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充满了的暴虐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妖异的力量！
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