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阿竹走向藏书阁,刘稷表面平静,内心却像开了锅的水。郭嘉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还有那看似随意实则处处机锋的试探,让他压力山大。
“郭奉孝……这就是算无遗策的鬼才吗?感觉在他面前,我就像个没穿衣服的透明人。让阿竹盯着我?行吧,反正我也正想去藏书阁探探究竟。” 他对郭嘉的敏锐既警惕又带着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
“荀令君的气度确实让人心折。不让带刀是怕影响书院清静吧?道理我都懂,但这刀……就像我身体的一部分,是老爹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也是在这乱世活下去的依仗。缴械?绝对不行。”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背后裹刀的布条。
藏书阁矗立在书院深处,依山而建,是一座宏伟的三层木石楼阁,飞檐如翼,沉淀着岁月的厚重。尚未踏入,一股混合着陈旧纸张、干燥木料、微尘以及若有似无霉味的独特气息便扑面而来。刘稷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味道……就是知识的‘陈酿’吧?和现代图书馆的空调味完全不同,带着历史的呼吸。” 他感到一种莫名的肃穆。
门口,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倚着门框打盹,正是管事李伯。阿竹蹦跳过去,声音清脆:“李伯!郭先生让我带个帮手来!他叫刘稷!”
李伯慢悠悠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在刘稷身上扫过,尤其在刘稷那身粗布衣裳和背后显眼的刀柄轮廓上停留片刻,才“唔”了一声,用枯瘦的手指点了点旁边堆积如山的竹简和木牍:“西边,‘杂部’乙字三号架,空了。新收了些旧简,虫蛀鼠咬得不成样子。你俩去拾掇拾掇,擦擦灰,朽烂得厉害的挑出来。”
“好嘞,李伯!”阿竹爽快应下,招呼刘稷,“刘大哥,跟我来!”
“杂部”乙字三号架,位于藏书阁一层最偏僻的角落。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架上和地上堆满了各种形制的简牍,许多都蒙着厚厚的灰尘,有些简片散落,绳子腐朽断裂,字迹模糊不清。角落里甚至能看到细小的虫蛀痕迹和老鼠啃咬的碎屑。
阿竹是个勤快的小伙子,立刻拿起一块干净的湿布开始擦拭架子和相对完好的竹简。刘稷则负责整理那些散乱和损坏严重的。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卷几乎散架的竹简,上面的文字古奥艰深,内容似乎是关于某种祭祀山川的仪式,配着些简陋却诡异的星象图。
“这画的啥?跳大神说明书?还是古代版《走进科学》未解之谜?” 他摇摇头,小心地将还能辨认的部分归拢。
整理工作枯燥而繁琐,需要极大的耐心。刘稷强迫自己沉下心来,一边整理,一边留意着周遭的环境。这藏书阁内部空间极大,书架如同迷宫般排列,空气中弥漫着静谧而古老的气息。他努力感应着昨夜那血脉悸动的源头方向,似乎就在更深处、更高层的位置。
“刘大哥,你力气真大!”阿竹看着刘稷轻松搬起一大捆沉重的木牍,忍不住赞叹,“昨天听人说你打跑了好几个黄巾贼,是真的吗?”
刘稷动作一顿,含糊道:“运气好罢了。你呢?在书院多久了?”
“我从小就在书院啦!爹娘都是这里的仆役。”阿竹一边麻利地擦着竹简,一边打开了话匣子,“荀先生和郭先生都是顶好顶好的人!就是郭先生有时候……嗯,有点怪怪的,总喜欢问些奇怪的问题。对了,刘大哥,你背上的……是刀吗?”少年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心。
“嗯,家传的。”刘稷简短地回答,不想多谈。
“哦……”阿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刘大哥,我跟你说,这藏书阁里可有些‘老物件’,怪得很!李伯说,有些书卷年头久了,沾了灵气,会‘闹动静’呢!特别是晚上,一个人待着的时候……”
刘稷心中一动:“闹动静?什么动静?”
“就是……就是感觉有人叹气啊,书页自己翻动啊什么的。”阿竹缩了缩脖子,“李伯说那是书魂!让我们晚上别乱跑。不过我觉得……可能是老鼠吧?”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就在这时,刘稷在整理一堆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散简时,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一片相对厚实、边缘破损的暗黄色骨片。骨片不大,入手冰凉沉重,上面似乎刻着些极其模糊、难以辨认的纹路。就在他手指触碰到的瞬间!
嗡——!
他心脏猛地一跳!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灼热感,如同被点燃的火星,瞬间从骨片传递到他指尖,与他血脉深处那股力量产生了微弱的共鸣!这感觉,与昨夜那悸动同源,却更加首接!
“有东西!” 他不动声色地握紧了那片骨片,冰冷的触感下,似乎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温热能量。这绝非普通的骨片!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将这片骨片和其他散简归拢在一起,但心神却牢牢系在了这小小的骨片上。郭嘉的试探,阿竹的“书魂”之说,还有这片奇异的骨片……这藏书阁,果然藏着秘密!
整理工作继续进行。刘稷一边应付着阿竹好奇的问东问西,一边分心感受着骨片传来的微弱脉动,同时更加仔细地留意着周围书架的编号和分类。乙字三号架……杂部……这片骨片,是从哪里来的?是这批旧简里的吗?它指向的,是否就是昨夜那悸动的源头?
“刘大哥,你看这个!”阿竹突然从一堆破简里抽出一片相对完整的木牍,上面刻着几行字和一幅简陋的地图,“这画的好像是我们书院后山啊?还有条奇怪的线指着山坳里……”
刘稷凑过去一看,木牍上的文字他大部分不认识,但那粗糙的地图轮廓,确实与书院后山的地形有几分相似。地图中心的山坳位置,被一个扭曲的、如同眼睛般的符号标记着,旁边刻着几个模糊的古字,其中一个字,刘稷隐约觉得和骨片上的某个纹路有些相似!
“后山?标记?这骨片和地图……难道是某种线索?” 他感觉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这颍川书院,平静的书卷墨香之下,似乎掩盖着不为人知的暗流。而这片偶然发现的骨片,像一把钥匙,正在为他打开一扇通往神秘世界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