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峪的血腥气在军营上空盘旋,如同无形的旌旗。刘稷的“煞刀”之名,伴随着士兵们添油加醋的描述,成了营中炙手可热的谈资。
“听说了吗?军侯大人那刀,红的!是饮了魔猿心血淬炼的!”
“岂止!典韦将军都夸他‘够胆’!那一刀,啧啧,跟杀鸡似的就捅穿了那怪物的喉咙!”
“血龙煞!我看这诨号才配得上军侯!”
先锋营的士兵围在篝火旁,唾沫横飞,眼神里满是敬畏与兴奋。刀疤队率(名叫赵魁)此刻完全没了之前的倨傲,正殷勤地给刘稷递上一碗热汤:“军侯,您喝点,驱驱寒气。今天这一仗,弟兄们算是开了眼了!以后您指哪,弟兄们打哪!绝不含糊!”
刘稷接过碗,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目光扫过这些被煞气感染得有些狂热的士兵,又落在篝火映照下自己那柄斜靠在一旁的杀猪刀上。刀身吸收了魔猿的精血,暗红的底色在火光下仿佛流淌的熔岩,那缕暗金色的“龙煞”痕迹如同活蛇般在刀脊上游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与灼热交织的气息。
“哼,一把杀猪刀,吹得神乎其神!”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众人看去,只见几个穿着精良皮甲、佩戴曹洪亲兵标识的汉子簇拥着一个面色倨傲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面容倒算端正,但眉眼间带着一股世家子弟特有的优越感,他叫曹安民,是曹洪的侄子,在军中挂了个司马闲职。
曹安民走到近前,斜睨着刘稷和他那柄刀,语带讥讽:“赵魁,你好歹也是我叔父麾下老卒,怎么也跟着起哄?杀几头畜生罢了,也值得这般吹捧?真遇到吕布麾下的‘陷阵营’,或是那黑山妖帅手下的‘百鬼夜行’,还不知是谁杀谁呢!”
赵魁脸色一变,刚要反驳,刘稷抬手制止了他。他站起身,平静地看着曹安民:“曹司马说的是。战场凶险,刀快与否,总要在更强的对手身上试过才知。”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冰冷的穿透力,让曹安民身后那几个亲兵都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
曹安民被刘稷那毫无波澜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冷哼一声:“牙尖嘴利!别以为典将军夸你两句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这先锋的差事,是拿命换的!小心别折在濮阳城下,污了我曹家军威!” 说完,他拂袖而去,留下几个亲兵尴尬地对视一眼,也匆匆跟上。
“呸!什么东西!” 赵魁朝着曹安民的背影啐了一口,“仗着是将军的侄子,鼻孔朝天!军侯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刘稷没说话,只是重新坐下,拿起一块布,仔细擦拭着刀身。他知道,曹营不是铁板一块。曹洪的信任是打出来的,典韦的认可是杀出来的,但像曹安民这种宗亲子弟的敌意,根深蒂固。这仅仅是个开始。
这时,一个传令兵快步跑来:“刘军侯!典韦将军请您过去一趟!”
刘稷眼神微动,收起刀,起身随传令兵而去。
典韦的军帐异常简陋,与其说是军帐,不如说是个巨大的兵器库。各种奇形怪状的沉重兵器随意摆放,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和皮革油脂的味道。典韦正赤着上身,露出虬结如铁的肌肉,对着一个巨大的石锁较劲,浑身热气蒸腾。
“小子!来了!” 典韦看到刘稷,咧嘴一笑,随手将那几百斤的石锁扔到一边,发出沉闷的巨响。他抓起一块油腻的布擦了擦汗,指着旁边一个同样魁梧、但气质沉稳许多的络腮胡大汉:“认识一下,高顺!刚从主公那边调过来的,陷阵营的统领!真正的硬骨头!”
高顺!刘稷心中一震。陷阵营!吕布麾下真正的精锐王牌!高顺其人,以治军严酷、悍不畏死著称,是吕布军中的柱石!
高顺起身,对刘稷抱拳行礼,声音沉稳有力:“高顺。刘军侯煞刀之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在刘稷身上扫过,尤其在刘稷背后的刀上停留片刻,带着一丝审视和凝重。显然,刘稷黑风峪的战绩,连吕布军高层都己知晓。
“高将军过誉。” 刘稷回礼,不卑不亢。
“行了,客套话少说!” 典韦大手一挥,抓起案几上粗糙的地图铺开,指着濮阳城东北方向的一片区域,“探马回报,吕布那厮的部将郝萌,勾结了黑山贼于毒手下的一个妖将,叫什么‘百足上人’的蜈蚣精,盘踞在‘毒龙涧’!那地方沟壑纵横,毒瘴弥漫,易守难攻。那蜈蚣精能驱毒虫,手下还有一群被妖化的山贼,很是棘手!”
他粗壮的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主公和军师(戏志才)的意思,不能让他们在咱们眼皮底下站稳脚跟!要打,而且要快!打掉这个据点,断吕布一臂,也震慑于毒那老妖!”
典韦看向刘稷,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小子!你的刀,不是专克妖邪吗?这次先锋,还是你来!高顺的陷阵营给你压阵!有没有胆子,去把那蜈蚣精的脑袋给老子拧下来当夜壶?!”
高顺眉头微皱,沉声道:“典将军,毒龙涧地形复杂,毒虫猛兽横行,更有妖法布下的迷瘴。刘军侯勇猛,但初次应对此等妖阵,恐有闪失。不如由陷阵营先行探路…”
“探个鸟路!” 典韦不耐烦地打断,“兵贵神速!就得趁那蜈蚣精立足未稳,给他来个狠的!刘小子那把刀,我看行!煞气重,正好克那些阴毒玩意儿!就这么定了!” 他看向刘稷,“小子,给句痛快话!”
刘稷看着地图上标注着“毒龙涧”的险恶之地,感受着背后杀猪刀因听到“妖将”、“蜈蚣精”而传来的隐隐兴奋和吞噬渴望。他想起郭嘉给的那个黑盒,想起守墓老者的警告,更想起翠姨还在猪刚鬣手中!
“末将领命!” 刘稷抱拳,声音斩钉截铁,“定斩那妖将头颅献于将军帐前!”
“哈哈哈!好!痛快!” 典韦大笑,蒲扇般的手掌重重拍在刘稷肩上,力道之大,让刘稷身形都晃了晃,“高顺,你听到了?准备一下,明日拂晓出发!老子等你们的好消息!”
高顺看着刘稷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一脸不容置疑的典韦,最终默默抱拳:“末将遵命!”
离开典韦军帐,夜色己深。刘稷独自走在回营的路上,思考着毒龙涧的凶险。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在阴影中的一根木桩上,懒洋洋地抛接着一个酒葫芦。
“哟?刘军侯,杀气腾腾,这是要去哪儿发财啊?” 郭嘉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戏谑。
刘稷脚步一顿,眼神冰冷:“郭先生真是无处不在。”
“关心则乱嘛。” 郭嘉笑嘻嘻地走近,一股淡淡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药草味传来,“毒龙涧,‘百足上人’…啧啧,那老蜈蚣的毒丹和一身甲壳,可是上好的‘饲料’。怎么样?郭某那份‘零食’,可还合胃口?”
刘稷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郭嘉也不在意,凑近一些,压低声音,带着蛊惑:“那老蜈蚣盘踞毒龙涧多年,积蓄了不少‘家底’。除了它本身,它手下那些被毒瘴妖化的‘毒人’,体内也蕴含着一丝被扭曲的地脉秽气,虽然驳杂,但量大管饱…对你那把胃口越来越大的刀来说,正是雪中送炭!”
他桃花眼闪烁着精光:“放开了吃!吃得越凶越好!让典韦和高顺看看,你这把‘煞刀’的真正威力!也让…某些人看看,你这点‘星火’,在真正的妖域毒瘴之中,到底能烧得多旺!” 他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曹营中心那顶最大的帅帐方向。
“郭先生似乎很希望我变成一个只知道吞噬的怪物?” 刘稷的声音带着寒意。
“怪物?” 郭嘉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在这乱世,力量才是王道!是当一把被人用完即弃的快刀,还是当一头让持刀人都忌惮三分的凶兽…刘军侯,你这么聪明,还用我教你选吗?” 他拍了拍刘稷的肩膀,将酒葫芦塞到他怀里,“壮行酒!祝你…胃口大开,满载而归!”
说完,他身影一晃,再次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刘稷握着那冰冷的酒葫芦,看着曹营中心那顶灯火通明的帅帐,又望向东北方向毒龙涧那隐藏在夜色中的轮廓。典韦的信任与期待,高顺的审视与疑虑,郭嘉的诱惑与算计,曹安民之流的敌视,还有曹操那双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眼睛…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笼罩。
他拔掉酒葫芦的塞子,仰头灌了一大口劣质的烈酒。辛辣的液体如同火焰般灼烧着喉咙,却让他心中的冰冷杀意更加炽烈。
“百足上人…” 刘稷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血光一闪而逝,背后的杀猪刀发出一声低沉的、充满贪婪的嗡鸣。
毒龙涧,将是他的狩猎场,也是他向所有人证明自己价值的修罗场!他要让那把“煞刀”,痛饮妖血,让那点“星火”,在毒瘴与黑暗中,燃出足以燎原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