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那群眼神复杂的流民，刘稷并未首接走向五里亭那显眼的关卡。他悄无声息地偏离官道，钻入路旁茂密、散发着腐败落叶气息的杂木林。阴冷的湿气包裹着他，脚下是松软的腐殖层，每一步都无声无息。
他在林中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半透明的菌类，散发着幽幽的磷光，触摸时指尖传来微弱的麻痹感。他记起翠姨曾模糊提过，某些深山的毒蕈能让人产生幻觉甚至麻痹。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脑海。他小心翼翼用树叶包裹，采集了几朵最鲜艳的塞进怀里。
他还发现了一小片扭曲生长的荆棘，藤蔓上布满了暗紫色的尖刺，散发着铁锈般的腥味。他用杀猪刀小心削下几根最坚硬的刺，尖端在粗石上磨得更加锐利，浸染上毒蕈的汁液。冰冷的杀意混合着原始的狡黠，在他眼中闪烁。
他如同幽灵般绕到五里亭残破土台的后方。这里的守卫果然松懈许多，只有一个喽啰抱着根长矛，靠在用烂木头和破帐篷搭成的棚子边上打盹，口水流了一胸口。另一个则在不远处对着树干放水，嘴里哼着不成调的下流小曲。
刘稷的心跳平稳得可怕。他伏在潮湿的草丛里，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目光扫视着棚子周围散落的杂物：断裂的车辕、生锈的铁锅、还有……一个扔在角落、沾满泥污的破旧皮囊，形状和他怀里那个装盐的油布包有几分相似。
一个计划瞬间成型。
他像壁虎一样贴着地面匍匐前进，利用倾倒的土墙和杂草掩护，无声无息地接近了那个打盹的喽啰。浓重的汗臭味和劣质酒气扑面而来。刘稷的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怜悯。前世看过的无数特工电影画面在脑中闪过，他选择了一个最简洁高效的方式——右手如闪电般捂住对方口鼻，左手紧握的、浸染了毒蕈汁液的尖锐木刺，精准而狠辣地刺入其后颈与脊椎的连接处！
“呃……” 喽啰身体猛地一僵，眼睛惊恐地睁开，只看到一双近在咫尺、毫无感情的眸子，随即意识便沉入无边的黑暗和麻痹之中。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刘稷迅速剥下对方那身散发着馊味的黄巾破褂套在自己身上，又扯下他头上油腻的头巾胡乱缠好。最后，从对方腰间摸出一个瘪瘪的、装着小半把粗盐的小皮袋。做完这一切，他将尸体拖进更深的草丛掩盖，动作干净利落，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他模仿着那些喽啰懒散的步态，微微佝偻着背，低着头，尽量自然地走向那个破棚子。另一个喽啰刚好系好裤子回来，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嘟囔：“老六，掉茅坑了？磨蹭半天！”
刘稷含糊地“嗯”了一声，走到棚子边，学着他们的样子懒洋洋地靠在一根柱子上，侧身避开对方可能看清脸的角度，手却“不经意”地摸了摸怀里那个从尸体上搜刮来的、装着少量盐的小皮袋，袋子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呸，一群穷酸，连个盐星子都刮不出来。” 他用一种带着不满和炫耀的腔调，不大不小地嘀咕道，“还是老子运气好，刚才在后面草丛里撒尿，捡到个鼓鼓囊囊的皮袋子，嘿，里面少说半斤好盐！” 他还故意拍了拍自己胸口（实际是他自己那袋真盐的位置），让那里显得鼓囊囊的。
这声音在紧张搜刮的背景下异常清晰！
唰！
几道贪婪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尤其是那刀疤头目和正在搜刮的几个匪徒！
刀疤头目几步从土台上跳下来，走到刘稷面前，三角眼像钩子一样上下扫视着他这身“新行头”和鼓起的胸口，没看出破绽，只闻到汗臭。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行啊，老六！你小子踩狗屎运了？在哪捡的？快，拿出来给大哥瞧瞧！” 他伸出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刘稷心里冷笑，脸上却装作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磨磨蹭蹭地从怀里掏出那个瘪瘪的、只装着少量盐的小皮袋（从尸体上搜刮来的那个），还紧紧攥着：“头儿……这……这是我捡的……”
“废什么话！” 刀疤脸一把夺过皮袋，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果然有盐！虽然不多，但白花花的！他贪婪地捻起一点尝了尝，眼睛眯了起来：“嗯！是好盐！说！在哪捡的？！”
“就……就在那边……棚子后面……草丛里……” 刘稷“怯生生”地指向他刚才杀人和埋尸的方向。
“棚子后面？” 刀疤脸一愣，随即眼中凶光爆闪！他想到了什么！老六这混蛋！肯定是发现了什么藏盐的好地方想独吞！结果被自己撞破了！还想拿这点盐糊弄老子？
“妈的！老六！你敢吃独食？！” 刀疤脸勃然大怒，一巴掌就朝刘稷脸上扇去！劲风呼啸！
刘稷早有准备，猛地一缩头，装作被打得一个趔趄，顺势就朝棚子后面跑，嘴里还“惊慌”地喊着：“头儿！别打！不是我！真不是我想藏！是……是那边还有！还有好多！埋着的！”
“还有好多？埋着的？！” 这几个字如同魔咒！刀疤脸和所有匪徒的眼睛瞬间红了！贪婪彻底压倒了理智！
“追！给老子抓住他！别让他跑了！盐是老子的！” 刀疤脸怒吼一声，拎着刀就追！其他几个负责搜刮和警戒的匪徒也顾不上流民了，生怕落后一步抢不到“盐”，纷纷叫骂着、争先恐后地朝着棚子后面、那片荒草和杂木林冲去！生怕跑慢了分不到羹！
流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刘稷跑在最前面，故意放慢脚步，引着这群红了眼的饿狼冲进那片他精心选择的区域——荒草茂密，地形复杂，视线受阻，还有他之前发现的毒荆棘丛。他利用树木和土坡作为掩护，如同泥鳅般穿梭。
“在那里！抓住他！”
“快！别让他跑了！”
“盐！盐是我的！”
匪徒们叫嚣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荒草里追赶，队形完全散乱。
刘稷猛地窜到一棵大树后，迅速解下背后裹着破布的杀猪刀！冰冷的刀柄入手，煞气瞬间涌入！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寒光！
他没有冲向追兵，而是如同鬼魅般绕到落在最后面、因为体胖跑得慢、正扶着膝盖喘气的一个匪徒身后！
那匪徒只觉后颈一凉！他下意识回头，只看到一抹沾着诡异紫色汁液的寒光（毒荆棘刺）在眼前一闪！
“呃！” 剧痛和麻痹感瞬间从伤口蔓延！他感觉半边身体都僵了！想喊，喉咙却像被堵住！
紧接着，一道暗红色的刀光如同死神的叹息，无声无息地掠过他的脖颈！
噗——！温热的鲜血喷溅！头颅滚落！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
刘稷看都没看尸体，沾血的刀锋顺势下劈，精准地割断那匪徒腰间系着的、一个鼓鼓囊囊的盐袋！他一把抄起，毫不停留，借着尸体的掩护和荒草的遮蔽，如同狸猫般再次蹿入旁边的荆棘丛深处，身影被扭曲的阴影吞没！
“啊——！老五！！”
“杀人了！！”
“是那个小子！他杀了老五！抢了盐！”
后面追上来的匪徒正好看到无头的尸体喷血倒下，以及刘稷消失在荆棘丛里的背影，顿时发出惊恐和愤怒的尖叫！
“追！给老子宰了他！碎尸万段！！” 刀疤脸气得七窍生烟，目眦欲裂！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群人竟然被一个半大小子耍得团团转，还折了一个兄弟！奇耻大辱！
剩下的六个匪徒，又惊又怒，嗷嗷叫着，挥舞着武器，不顾一切地朝着刘稷消失的荆棘丛疯狂追去！他们被彻底激怒了，也彻底被刘稷故意暴露的“盐袋”引向了死亡陷阱！
五里亭关卡，瞬间只剩下两个被打晕的匪徒（之前放水的那个早吓跑了）和一地狼藉。流民们如梦初醒！趁着这千载难逢的空档，爆发出求生的本能，扶老携幼，跌跌撞撞地冲过无人看守的关卡，朝着北方亡命奔逃！
而密林深处，一场血腥的猎杀游戏才刚刚开始。
刘稷背着两个沉甸甸的盐袋（他自己的和刚抢来的），在茂密且布满毒刺的荆棘林中急速穿梭。他呼吸急促，左臂伤口隐隐作痛，但眼神冰冷如铁。他故意留下清晰的痕迹，引着追兵深入这片死亡之地。
他利用林间坚韧的藤蔓设置简易绊索。一个冲得太快的匪徒被绊倒，惨叫着摔进一片毒荆棘丛！尖锐的毒刺瞬间扎满全身！他发出凄厉不似人声的嚎叫，身体剧烈抽搐，皮肤迅速泛起诡异的紫色！毒素发作极快！
刘稷将采集的发光毒蕈捏碎，混合着湿泥，扔向两个试图包抄他的匪徒脚下！毒蕈粉末在潮湿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荧光雾气。那两人吸入后，眼神瞬间变得迷离，动作迟缓，如同醉酒，脸上露出诡异的傻笑，互相推搡着，很快被刘稷从阴影中袭来的快刀解决。
当一个匪徒因为追赶同伴而落单，惊恐地背靠大树喘息时，刘稷如同阴影般从树冠滑落！暗红的杀猪刀带着冰冷的煞气首刺其后心！那匪徒也算警觉，猛地转身挥刀格挡！铛！火星西溅！匪徒的刀被震开，虎口崩裂！他惊恐地看着刘稷眼中那非人的冰冷和刀身上蒸腾的淡淡血雾，心神被夺！就在他失神的瞬间，刘稷手腕一翻，刀锋诡异地划过一道弧线，轻易割开了他的喉咙！煞气侵入，伤口血液迅速变得暗黑凝固！这是刘稷第一次有意识地尝试引导那股冰冷的煞气融入攻击，效果出奇地好！
刀疤脸身边最后一个喽啰，在试图保护老大时，被刘稷用削尖的、浸透毒汁的长木棍如同标枪般投掷而出！木棍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精准地射中了他的眼睛！毒液混合着木屑瞬间侵入！那喽啰捂着眼睛发出惨绝人寰的嚎叫，滚下山坡，很快没了声息。
短短时间，原本气势汹汹的七个追兵，只剩下了孤零零的刀疤头目！
刀疤头目背靠着一棵巨大的、树皮斑驳的古树，双手紧握着那把缺口大刀，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神里充满了惊骇欲绝的恐惧和一丝疯狂！他看着周围同伴横七竖八、死状凄惨诡异的尸体:中毒的、被荆棘扎成刺猬的、喉咙被割开的，看着这片仿佛活过来吞噬生命的恐怖荆棘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这哪里是少年？这分明是山魈！是林鬼！是索命的阎罗！
“出来！给老子出来！” 刀疤脸色厉内荏地挥舞着大刀，声音都在颤抖，“装神弄鬼算什么好汉！有种出来跟爷爷单挑！” 他试图用怒吼驱散心中的恐惧。
沙沙…
脚步声响起。刘稷的身影，缓缓从一片扭曲的荆棘丛后转了出来。他身上的黄巾破褂沾满了泥浆、草屑、暗红的血迹和诡异的紫色汁液，脸上涂抹的伪装被汗水和血水冲开几道，露出一部分年轻却冰冷如霜的轮廓。他手中，那柄暗红色的杀猪刀斜指着地面，粘稠的、颜色略深的血液正顺着刀尖，一滴一滴地砸落在枯叶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如同催命的鼓点。
他抬起眼，看向惊恐万状的刀疤头目，眼神平静得可怕，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单挑？” 刘稷开口，声音因为奔跑和杀戮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好啊。”
他缓缓抬起手中的刀。随着他的动作，刀身上那稀薄的血色雾气似乎浓郁了一丝，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重粘稠了几分。一股冰冷、凶戾、混合着淡淡血腥和植物毒素甜腥的恐怖压迫感，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笼罩了刀疤脸！
刀疤脸脸上的凶悍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恐惧！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洪荒凶兽盯上，手脚冰凉，连握刀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比那些吃人的妖怪还要令人胆寒！
“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他发出绝望的嘶吼。
刘稷没有回答。他的身影动了！
依旧是简单、首接、凝聚了所有恨意和力量的突刺！但这一次，暗红的刀锋撕裂空气时，竟带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冤魂呜咽般的尖啸！刀身上蒸腾的血雾似乎也随着他的意志，微微向前延伸，如同无形的毒牙！
目标——刀疤脸的心窝！
“不——！” 刀疤脸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充满绝望的嚎叫，下意识地横刀格挡！他所有的力气都灌注在这一挡上！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彻山林！
刀疤脸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混合着刺骨的冰冷煞气，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他的刀上！他那把本就缺口的破刀，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竟从中断裂开来！
噗嗤！
断裂的刀锋只阻碍了杀猪刀一瞬！那暗红的刀尖，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和冰冷刺骨的煞气，轻易地穿透了刀疤脸破旧的皮甲，狠狠刺入了他的胸膛！煞气如同毒蛇，瞬间钻入他的心脏！
“嗬……嗬……” 刀疤脸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没入自己胸膛的刀柄，又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刘稷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他想说什么，涌上喉咙的却只有滚烫的鲜血和一种迅速蔓延的冰冷麻木感。
刘稷手腕猛地一拧！刀身在胸腔内搅动！彻底断绝生机！
刀疤脸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带着无尽的恐惧、悔恨和对那袋“盐”的执念，沉重的身躯轰然倒地，激起一片枯叶和尘埃。
刘稷缓缓抽刀。暗红的刀身被温热的血液冲刷，发出“滋滋”的轻响，血槽中的血液迅速汇聚、滴落。刀身似乎比之前更加暗沉，隐隐透着一股饱食后的满足感。
他拄着刀，微微喘息。左臂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传来刺痛。体内那股灼热的力量和刀上的冰冷煞气在激烈碰撞后，似乎暂时平息，留下一种奇异的疲惫和……一种更清晰的掌控感。他感觉自己和这把饮血的凶刀之间，多了一丝微妙的联系。
他走到刀疤脸的尸体旁，面无表情地割下他腰间那个最大的、鼓鼓囊囊的盐袋，和其他几个匪徒身上搜刮来的盐袋系在一起，沉甸甸地挂在腰间。加上他自己原本的，现在他身上背负的盐，足够一个小型坞堡用上几个月！
他没有丝毫怜悯。在这个世界，怜悯只会带来死亡。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血腥的杀戮场，眼神冰冷。然后，他收起杀猪刀，用破布重新裹好，辨明方向远离五里亭，继续向北，拖着疲惫却更加沉重的身躯，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未知的前方走去。
背后，只留下一地死状诡异的尸体，和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与毒蕈的甜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