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透水事故

“陈青峰，你再不走，就再也回不了海津了！咱爷们不能一辈子留在这满是煤灰的破山沟沟里？”

陈青峰猛地被人吵醒，惊讶的看着周遭的一切，耳边是熟悉的海津方言，墙上的黑板上，写得则是教员的标语。

“没吃过狗肉的人，都怕吃狗肉；吃过了狗肉，才知道狗肉香。不习惯于自我批评的人，总觉得自我批评可怕。习惯了，就会感到自我批评的好处了。”

陈青峰记得，这是当初他第一次吃狗肉的时候，觉得难以下咽，矿上的老矿长李长青特意写在黑板上，让他们学习如何苦中作乐的。可是，这不是在西峰矿的时候吗？

陈青峰疑惑的回过头来，一眼认出来，是在矿上工作的时候，他的老乡乔抗美。

“乔抗美，怎么是你！”

“哎呀，我说二哥，都嘛时候了，还尼玛……再尼玛矫情，就全都完了……”

乔抗美说完，拎着包袱就走了，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

陈青峰此时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连忙爬起来，然后跑到书桌旁，看着上面的日历。

“1980年1月17号！"

陈青峰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这一天，古城市国有大型煤矿西峰矿，因为值班的安全员擅自脱岗，导致透水事故发生之后，险情没有及时预警，最终27矿队5名矿友永远的长眠在了地下。

事故发生之后，当日值班的安全员乔抗美不知所踪，同宿舍的海津知青陈青峰因为和乔抗美擅自调换了值班日期，造成重大事故，最终锒铛入狱……

陈青峰回忆着往昔的一幕幕。

上辈子，在陈青峰二十岁的时候，他成为了阶下囚。出狱之后，更是无法回到海津，最终，他靠着投机倒把，倒买倒卖，辗转来到国外，靠着在南斯拉夫摆地摊，才一步步走出泥潭，最终年过五旬才在法国安定下来。

可即使他在国外过上了富裕安逸的生活。他也永远忘不了，在追悼大会上，西峰矿的工友们，用憎恨的眼神看着他，人们一拥而上拳打脚踢，想要让他给死去的工友偿命，还是老矿长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这些愤怒的工友，保住了他。

“不好！”

陈青峰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回到了那个永远改变了自己一生的日子。

于是，他匆忙的跑出宿舍，连鞋子都顾不上，没命的朝着矿井的方向跑去。

此时，在距离矿山一公里外的车站上，挤满了从海津来的知青，他们拼命的往火车上上爬，毫不在意自己的衣服和皮肤，被黑色的煤粉污染。

在站台上，老矿长李长青举着扩音话筒，用沙哑的声音劝阻着。

“海津的同志们，你们要相信党，相信矿上，我知道你们回乡心切，但是一定不要被谣言蛊惑，西峰矿从来就没有不让你们回城，你们要走我们欢送，要留下我们欢迎，但是千万不能采取这样的方式……”

“放尼玛的屁！”

“就是，我们本来就是海津人，凭嘛不让我们回去……”

“别听他的，我在办公室都看见了，再不回去，咱们以后户口就一首留在西峰矿山了！”

“我们不要在山沟沟里吃煤灰，我们要回海津……”

“打倒李长青！”

随着响亮的口号，李长青心力交瘁的看着这些逃跑的年轻人。此时，车站上，传来了列车发车的汽笛声。

……

“呜呜……”

悠扬的汽笛声传到了陈青峰的耳边，此时他没命的朝着矿井跑去，到了值班室，他随手拿着安全帽，然后抓住猴车就朝着黝黑的井下走去。

渐渐的，周围变得安静了起来，只有机器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青峰双脚终于接触到了地面，此时他只觉得脚心钻心的疼。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这才发现，因为没穿鞋，脚上全是血。

此刻他也顾不了了，连忙循着声音朝着27队所在的掌子面而去。

“吴鞍钢，吴队长！”

“陈青峰，你怎么下井了，你们海津来的知青，不是都去火车站了吗？”

“老马！看见吴队长了吗？”

“他在前面，我说，你小子是真不着急啊！今天不走，你可就回不去了，你跟刘太行他们不一样，人家出身好，你的家庭出身……听我一句劝，赶紧走……”

老马是个好人，好心提醒陈青峰回城的机会只有这一次。可陈青峰哪里顾得上这个。

“老马，我先找吴队有急事，我的事情，有时间再说……”

“哎，陈青峰，你别真回不去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陈青峰一路往前跑着，终于听到破碎机的声音，于是他加快速度。

“吴队长，快停下……赶紧停下来……”

陈青峰冲到了跟前，前面的几个人一个个全是大黑脸，只有眼睛和牙齿是白的。陈青峰根本认不出来，那个是吴鞍钢。

就在这时……

“小陈，你怎么在这，都这时候了，还不去车站？”

“吴队长，别管我了，赶紧让兄弟们停下来！”

“怎么了？”

“这上面有个民国时期的废弃窑坑，你们再打就打透了……”

“什么？”

陈青峰话音刚落，黑色的液体突然从煤层的缝隙里喷了出来，紧接着，岩层肉眼可见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缝。

“快跑！”

陈青峰大喊一声，27队的兄弟见状，撒丫子连忙朝着出口的方向跑去。就在他们没跑几步的时候，突然，喷涌的地下水立刻把他们冲了出来。

“快跑，透水了……”

吴鞍钢吴队长一路跑一路大叫着，他回头有些担心的看着落在后面的兄弟，结果就看到陈青峰落在了最后。

“小陈，快跟上来……”

突然，后面喷涌的水流吞噬了整个矿洞，陈青峰被水流推着，朝着吴队长飞了过来。千钧一发之下，他一把把吴队长推出了巷道，而水流则把陈青峰冲到了另一侧的巷道里。

“小陈，陈青峰……”

吴队长呼喊着陈青峰的名字，他的队友，连拉带拽，把吴队长拖上了猴车。

“放开我，我要去救他，他是为了救我……”

“队长，你家里还有妻儿老小，还有生病的老娘，咱们还是先撤出去，再回来救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