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瞳初睁

江南梅雨浸透了秦意膝下的羊毛毯，轮椅轱辘在青石板上拖出两道泥泞的辙痕。他望着苏家雕花门楣上垂落的丧幡，指尖深深掐进盖在腿上的薄毯——三日前那场车祸，不仅夺走了岳父性命，更碾碎了他最后一丝尊严。

“扫把星！”

小舅子苏明浩踹翻他手边的药碗，褐色汤汁在秦意裤管上洇开苦涩的花。灵堂里宾客的窃笑如附骨之蛆，苏家旁系子弟们交头接耳：“老爷子就是被他克死的，残废还克亲，真该滚去街上要饭。”

秦意垂首盯着颤抖的指尖。三年前那场“意外”后，这双腿就再没知觉，连带着瞳孔也蒙上层阴翳。医生说是创伤性视网膜病变，可他总在深夜看见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比如此刻飘在灵幡上的灰影，正对着他咧开渗血的嘴。

“秦意说，推我去看看父亲。”

清冷女声刺破喧嚣，妻子苏晚晴推着轮椅转过灵堂。她今日未施粉黛，雪白孝服衬得眉眼愈发锋利，腕间翡翠镯子磕在轮椅扶手上，发出清脆的裂响。

秦意知道这镯子价值连城，就像知道苏家上下都等着看这桩商业联姻何时崩塌。他转动轮椅时，听见苏明浩在身后啐了一口：“姐，你守着个瘫子不如守寡，干脆招赘得了！”

满堂哄笑中，秦意突然感觉眼眶灼痛。

那痛楚来得诡异，仿佛有把烧红的烙铁正从内部刺穿眼球。他死死抓住轮椅扶手，指甲在红木上抓出五道血痕，视野却在此刻陡然翻转——

灵堂褪成灰白底片，所有人的魂火在瞳孔中燃烧。苏晚晴眉心萦绕着暗红血光，苏明浩头顶悬浮着狰狞骷髅，而他自己……他的影子竟拖着九条漆黑的锁链，每根链条都穿透虚空，没入不知名的深渊。

“你也看见了吧？”

沙哑嗓音突然在耳畔炸响，秦意猛然转头，不知何时，一个裹着破旧道袍的老者蹲在他轮椅旁，道袍上用金线绣着日月同辉的图案，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落灰。

“正邪同源，阴阳相生。”老者枯枝般的手指戳向他左眼，“小友这双眼睛，可是能屠神弑佛的宝贝啊。”

秦意还来不及反应，老者突然抓住他手腕。指尖触碰的刹那，无数画面如走马灯在脑海中炸开——尸山血海，金戈铁马，还有双眼睛……那双眼睛在时间长河中沉浮，左眼是焚尽苍生的业火，右眼是普渡众生的清光。

“啊！！！”

惨叫声震落了灵堂的纸钱。秦意捂着左眼蜷缩在地，指缝间渗出暗红血迹。他听见苏晚晴的惊呼，苏明浩的咒骂，还有老者癫狂的大笑：“成了！成了！正邪之眼认主，这天下要变天咯！”

再睁眼时，世界己褪成黑白两色。

秦意怔怔望着自己的手掌，皮肤下青紫血管清晰可见，却有金色符文在血脉中游走。他抬头看向苏明浩，左眼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嘭！”

苏明浩如遭雷击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朱漆棺椁上。他头顶的骷髅虚影发出凄厉哀嚎，七窍同时渗出黑血。满堂宾客惊恐后退，秦意却清晰看见，那些黑血落地即燃，化作无数狰狞鬼面。

“妖术！他用妖术！”

不知谁喊了一句，苏家保镖举着电棍围上来。秦意下意识转动轮椅，右眼却泛起温热。这一次他看清了，保镖们胸口都悬着把血色小剑，剑柄处刻着个扭曲的“敕”字。

“住手！”

苏晚晴突然挡在秦意身前，翡翠镯子在电棍蓝光中碎成齑粉。她望着丈夫血迹斑斑的左眼，突然想起三年前那场订婚宴——秦意也是这般护在她身前，被苏明浩推下酒店旋转楼梯。

“晚晴，让开。”秦意声音沙哑得可怕，他左眼剧痛未消，右眼却渐渐清明。黑白世界开始褪色，他看见苏晚晴发间别着的白玉簪在滴血，看见自己轮椅扶手上浮现出金色梵文。

更令他窒息的是，他看见苏明浩体内窜出三道黑影，正张牙舞爪扑向苏晚晴后颈。

“小心！”

电光石火间，秦意猛地将妻子拽进怀里。左眼再次剧痛，这次他看清了——那三道黑影是蛊虫，翅膜上还刻着微小的符咒。当他的瞳孔映出蛊虫时，虫身突然燃起金焰，化作青烟消散。

苏明浩的惨叫戛然而止。

他瘫在棺椁旁，口鼻窜出的黑血在孝服上洇出朵朵墨梅。秦意却无暇顾他，因为右眼的温热正在攀升，他看见苏晚晴肩头亮起柔和白光，光晕中隐约站着个持剑道姑的虚影。“原来……如此。”

秦意突然低笑出声，笑声在灵堂里回荡，惊飞了梁间栖息的鸦雀。他转动轮椅面向大门，左眼淌下的血泪在地面蜿蜒成河，右眼却映出漫天星斗。

“苏家，欠我的债。”他指尖抚过左眼血痕，金色符文突然在皮肤下游走，“该还了。”

夜风卷着纸钱穿过灵堂，秦意轮椅碾过的青石板应声开裂。他每行一步，身后便亮起一盏幽绿鬼火，待他消失在雨幕中时，苏家祖宅己被九十九盏鬼火团团围住。

城郊破庙里，老者正对着面铜镜梳头。镜中映出的却不是他佝偻的背影，而是秦意左眼业火焚天的景象。

“正邪之眼，双瞳问世。”老者梳落一缕白发，铜镜突然炸成齑粉，“这棋局，终于要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