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斜切进洛阳医馆后院时，秦意正被婴孩揪着头发当靶子练针。竹针擦着耳畔钉入廊柱，尾端还粘着片金莲花瓣。
“秦大夫倒是疼孩子。”林挽星端着药碗倚在门框上，青布裙裾扫过满地医典残页。她眼盲后听觉愈发敏锐，单凭竹针破空声便知他又在胡闹。
秦意反手将婴孩抛上半空，接住时指尖己多了根银丝。丝线另一端缠着林挽星腕脉，他眉心忽地一皱：“寒疫余毒未清，昨夜又熬夜配药了？”
“总比某人强。”林挽星甩开银丝，药碗重重磕在石桌上，“三更天带着满身脂粉气回来，莫不是醉月轩的姑娘们舍不得秦大夫走？”
婴孩突然咯咯笑起来，小胖手揪住秦意衣襟。他这才发现孩子眉心金莲不知何时染了层绯红，映得整张小脸像熟透的桃儿。
“醋坛子翻了。”秦意将孩子塞进林挽星怀里，指尖在她掌心写下“心火”二字。温热触感让林挽星指尖微颤，药碗险些泼了。
正午时分，医馆突然涌进群带刀护卫。为首的校尉捧着个檀木匣，匣盖未启先渗出血珠。秦意将婴孩交给林挽星，自己接过匣子时，匣中突然窜出七十二道黑影。
“秦大夫小心！”林挽星盲杖点地，七十二枚铜钱应声而出，在半空结成医阵。黑影撞上铜钱发出凄厉惨叫，落地时却化作七十二片金莲叶，叶脉间流淌着黑血。
秦意打开匣子，里面竟是颗仍在跳动的心脏，心尖插着半截玉簪。他瞳孔骤缩——这簪子分明是林挽星及笄时他亲手所刻，如今簪头金莲己成幽蓝色。
“好个移花接木。”林挽星突然轻笑，指尖抚过婴孩眉心。金莲绯红大盛，映得满院残叶上的黑血竟开始倒流。她怀中孩子突然开口，奶声奶气道：“妈妈，血里有爹爹的针。”
秦意猛然转头，却见林挽星盲杖重重敲地。七十二道地缝中突然窜出金莲根须，将护卫们尽数缠住。根须尖端刺入他们眉心，抽出的却是七十二根银针，针尾刻着反写的《星轨医典》。
“赵王想请秦大夫过府诊病。”林挽星将银针收入药臼，杵臼声清脆如碎玉，“就是不知，这病是长在身上，还是长在……”她突然噤声，因为婴孩正抓着秦九衣袖，将染血的玉簪往他心口戳。
暮色西合时，秦意抱着婴孩蹲在医馆屋顶。下方传来林挽星碾药声，石臼与杵子碰撞的节奏，分明是未央宫失传的《金莲赋》曲谱。他指尖轻弹，七十二片金莲叶突然腾空，在月光下拼成半阙残诗。
“当年在长安，你为何不告诉我心魔劫的真相？”林挽星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她竟不知何时也跃上了屋顶。盲杖轻点，一片金莲叶落到她肩头，叶上黑血己化作朱砂字迹。
秦意将婴孩放在两人中间，孩子立刻抓起林挽星一缕青丝当缰绳。他望着天边残月轻笑：“告诉了你，又怎会有这小魔头？”说着指尖突然刺入孩子眉心，抽出的却是根半黑半金的莲茎。
林挽星盲杖猛地扫来，秦意却不躲不避。杖头停在他喉间三寸时，婴孩突然咯咯笑着抓住杖身。孩子眉心金莲大放光明，将两人身影投在青瓦上，竟似交颈鸳鸯。
“你早知赵王与心魔劫有关。”林挽星突然收杖，药香混着莲香涌入秦九鼻间，“方才那些护卫，眉心都刻着未央宫的印记。”
秦意将莲茎插入瓦缝，金莲瞬间生根开花。他摘下朵金莲别在林挽星鬓间，花瓣触到她肌肤时，突然化作七十二滴甘露。露珠滚落处，她眼盲时留下的疤痕竟开始消退。
“未央宫的债，该清算了。”他抱起婴孩跃下屋顶，衣袂扫过金莲时，满院残叶突然腾空。叶上朱砂字迹在月光下重组，竟是七十二道婚书，每道都写着秦九与林挽星的名字。
林挽星摸着鬓间金莲，突然轻笑出声。她碾药的石臼里，七十二根银针正随着杵声轻轻震颤，针尾反写的医典经文，此刻竟变成了情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