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破庙的断垣残壁在月光下如同嶙峋的怪兽，秦意转动轮椅碾过满地枯叶，轮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他左眼仍在渗血，沿着脸颊滴落在衣襟上，洇出朵朵暗红梅花。
“小友可算来了。”
沙哑嗓音从佛龛后传来，正是白日里那个疯癫道士。他盘腿坐在斑驳的菩萨像前，面前摆着个青铜罗盘，罗盘上北斗七星竟在逆时针旋转。
秦意转动轮椅的手指突然顿住。他看见道士头顶悬浮着九盏青铜灯，灯火明灭间映出灯身上篆刻的符文——与他在灵堂见过的锁链符文如出一辙。
“前辈引我来此，所为何事？”他声音沙哑，左眼剧痛未消，右眼却己能看清周遭气机流转。破庙西角萦绕着西道黑气，正缓缓向道士头顶聚拢。
道士突然睁开眼，双目竟是诡异的金银双色。他抓起罗盘掷向空中，罗盘悬在秦意头顶三尺处，北斗七星突然射出七道血光，将秦意笼罩其中。
“正邪之眼，双瞳问世。”道士的声音在血光中震颤，“小友可知，你这双眼睛是拿什么换的？”
秦意感觉左眼又开始发烫，这次他看清了——血光中浮现出无数画面，都是他跪在苏家受辱的场景。每一次被泼茶水、每一次被踹翻轮椅、每一次听见“瘫子”“废物”的谩骂，都化作血色丝线缠上他的眼球。
“是怨气。”道士突然凑近，金银双瞳倒映着秦意扭曲的脸，“三千六百道怨气，七十二道死咒，还有……”他突然掐住秦意下巴，迫使他对上自己右眼，“你妻子发间那支白玉簪里的往生咒。”
秦意瞳孔骤缩。他想起苏晚晴今早别在鬓边的簪子，想起簪头那朵用翡翠雕的并蒂莲，此刻在道士右眼中，那簪子正插在具无头女尸的天灵盖上。
“苏家要灭你的口。”道士松开手，任由秦意踉跄后退，“从你入赘那日，他们就在你饭菜里下噬灵散，本想让你无声无息变成活死人，谁知……”他突然放声大笑，“谁知你竟觉醒了秦家千年难遇的正邪眼！”
秦意突然抓住轮椅扶手，指尖符文亮起金光。他看见道士脚下蔓延出漆黑阵法，阵眼处插着七根骨笛，笛身上刻着苏家族徽。
“你究竟是谁？”他声音冰冷，左眼血泪滴在阵法上，竟将骨笛腐蚀出青烟。
“贫道法号玄真。”道士袖袍一挥，青铜罗盘落回掌心，“二十年前，也是在这破庙，你父亲抱着襁褓中的你逃到此处。”他指尖抚过罗盘边缘，北斗七星突然变成血色，“他本想用这观天盘封印你的血脉，却被我换了命格。”
秦意感觉后颈烙伤开始发烫，那是他作为秦家庶子的印记。记忆如潮水涌来——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玉珏，玉上刻着与罗盘相同的星图。
“你换了我的命格？”他左眼突然迸发出金红火焰，将玄真脚边的阵法烧出裂痕，“所以我这二十年残废，都是拜你所赐？”
玄真却笑得更欢，金银双瞳泛起泪光：“不破不立，不塞不流。若非我将你命格换成至阴至残，又怎能骗过那些追杀秦家血脉的老怪物？”他突然抓起秦意的手按在罗盘上，“现在，该拿回属于你的东西了。”
罗盘触手的刹那，秦意感觉灵魂被撕成两半。一半坠入血海，看见无数恶鬼撕咬着具无腿尸体；一半冲上云霄，见仙人御剑斩落漫天星辰。当两半灵魂在罗盘中心碰撞时，他左眼燃起金红业火，右眼泛起湛蓝清光。
“轰！”
破庙轰然坍塌，秦意凌空而立，轮椅在符文金光中化作齑粉。他低头看着自己重新生长的双腿，皮肤下金蓝两色血脉如游龙交缠。玄真躺在废墟中，看着秦意身后浮现的巨大法相——那法相左眼焚天，右眼济世，正是秦家古籍记载的“正邪双身”。
“苏家派了十二名死士，正往这儿来。”玄真吐出口黑血，金银双瞳却愈发明亮，“他们带着锁魂链和破法弩，小友可要小心，莫要脏了新得的腿。”
秦意抬脚踩碎一根从瓦砾中窜出的锁链，指尖在虚空划出符咒。远处传来马蹄声，他转身看向东方天际，左眼业火突然大盛。
“来得正好。”他声音在夜风中散开，惊起满山鸦雀，“我正想试试，这双眼睛……能否屠尽满门伪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