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黄昏来得极慢,却裹着腥甜的余温。
苏晚晴执伞走过朱雀大街,青石板缝隙里还凝着未干的血渍,孩童们却己追逐着糖画嬉闹,酒肆旗幡在风中猎猎作响,茶楼说书人正拍着醒木,唾沫横飞地讲着“业火清光斩妖龙”的传奇——只是那妖龙眉眼,分明与秦意执伞时的模样重叠。她驻足在糖画摊前,老翁递来的龙形糖画金红半透,糖丝里竟凝着细碎的清光,像极了秦意眼角那抹未散的泪。
“姑娘,这糖画里掺了城隍庙的香灰,镇邪的。”老翁压低声音,浑浊的眼珠却盯着她眉心半红半蓝的花钿,“昨夜西市又现怪事,张员外家的小妾突然长出业火纹路,在井里……哎!姑娘留步!”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震颤,青石板缝隙中渗出金红与湛蓝的雾气,雾气里锁链拖拽声与玄霄的嘶吼交织成网。苏晚晴伞沿一转,墨梅伞骨刺入地面,清光如潮水般漫开,雾气却化作九道业火锁链,将她双手缚在城隍庙的蟠龙柱上。庙门轰然洞开,疯道人蜷缩在神像脚下,怀中抱着半截《观天策》残碑,碑文正化作金红与湛蓝的咒文,顺着锁链爬向她心口。
“双生咒从来不是咒,是钥匙!”疯道人突然狂笑,齿间焦痕随笑声簌簌脱落,“秦意那傻子以身为祭,封住的哪里是玄霄?分明是长安城下的……啊!”
地底传来裂帛般的声响,九根青铜柱破土而出,每根柱子上都锁着半具尸体——左半身业火缠身,右半身清光笼罩,正是当年参与封印玄霄的九位真人。苏晚晴认出其中一具尸身的眉眼,与秦意有七分相似,只是他心口缺失的半块玉珏,此刻正在玄霄的虚影手中流转。
“小丫头,你以为秦意当真死了?”玄霄的虚影悬浮在九柱中央,业火与清光在他身后交织成旋涡,“他不过是我斩断的半身善念!如今双玉合璧,正是他归位之时!”
锁链骤然收紧,苏晚晴听见自己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她怀中碎玉突然发烫,金红与湛蓝的光流化作秦意的虚影,虚影却伸手点在她眉心,花钿顿时如火焰燃烧:“晚晴,记住,业火可焚尽天下恶,清光亦能照破人间暗。但你……才是破局的关键。”
玄霄的狂笑震得九柱簌簌落石,青铜柱上的尸身却齐齐睁眼,九道声音同时响起:“以身为祭,方可重启封印。”
“晚晴,莫要!”秦意的虚影突然凝实,业火与清光在他掌心交汇成剑,斩向锁链。剑光触及锁链的刹那,苏晚晴却突然挣脱束缚,将碎玉按在玄霄的玉珏之上。双玉合璧的瞬间,地底爆发出刺目强光,她看见秦意的残魂在光中消融,业火与清光化作无数星芒,穿透她的血肉,在她掌心凝成半颗心形纹路。
“这次,换我守着你。”秦意的声音在光中轻笑,苏晚晴伸手去抓,却只抓住一缕清光,光中浮现金红与湛蓝交织的星图,星图里长安城的轮廓正在坍塌与重生间反复。
强光消散时,苏晚晴跪坐在城隍庙废墟中,怀中碎玉己化作齑粉,眉心花钿却愈发鲜艳,如同血染。九根青铜柱沉入地底,只留九道裂痕纵横全城,裂痕中新生的柳枝抽出嫩芽,叶脉里流淌着金红与湛蓝的光流。
她摊开掌心,半颗心形纹路在暮色中微微发亮。远处终南山的方向,有流星划过天际,碎成点点星芒,落在护城河中,化作金红与湛蓝的莲灯,顺流而下。孩童们追逐着莲灯嬉笑,卖花娘的歌声混着炊烟升起,一切寻常得仿佛昨日的血雨腥风从未存在。
“你看,这人间当真值得。”苏晚晴对着虚空轻语,晚风拂过她眉间花钿,带起几缕青丝。恍惚间,她似乎看见秦意执伞立于莲灯之中,左眼金红右眼湛蓝,却笑得温柔如初,伞沿垂落的流苏上,系着半块残玉,正与她掌心纹路遥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