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
意识像沉在深海的碎瓷片，被无形的暗流反复冲刷拼接。
“轰——！”
震耳欲聋的爆裂声撕裂混沌，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仿佛骨骼血肉都在尖叫的摩擦声。栩灱瑶猛地睁开眼，视野里是急速放大的、布满狰狞裂纹的灰色石板地面！呼啸的风灌进耳朵，灌满口鼻，带着尘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糊气息。
“砰——！！！”
剧痛从西肢百骸炸开，瞬间淹没了所有感知。她像一只被巨锤砸扁的青蛙，狼狈地趴在一个人形浅坑里，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喉咙里涌上浓烈的腥甜。
“咳咳…呕……”她挣扎着抬起头，吐出一口混着沙土的淤血。视野模糊，天旋地转。
这是哪儿？
不是实验室冰冷的合金地面，不是星际飞船的缓冲舱，也不是她记忆中任何一个熟悉的场景。陌生的、低矮的土坯房屋，穿着粗布麻衣、惊惶跑开的人影，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粪便、柴火烟气和一种……极其稀薄却真实存在的、让她体内某种沉寂的东西微微悸动的能量。
她试图撑起身体，指尖嵌入身下被砸得龟裂的泥土。
**嗡——**
就在这一刻，无数破碎的光影毫无征兆地冲入脑海！
——刺目的白光吞噬一切，巨大的金属仪器在能量过载中扭曲、熔化，警报声凄厉到极致。
——漫天紫色雷霆如狂龙乱舞，撕裂厚重铅云，狠狠劈向山巅一道渺小的、倔强的白衣身影。撕裂神魂的剧痛！
——一只毛茸茸的、带着温热体温的白色小兽，用湿漉漉的鼻尖蹭着她的手指，发出依赖的呜咽。下一秒，血光迸现！
“呃啊！”栩灱瑶痛苦地抱住几乎要炸开的头颅，这些画面混乱、重叠、带着强烈到令人窒息的情绪：绝望、不甘、刻骨的愤怒、以及一丝……微不可查的、早己被深埋的温暖？
怎么回事？这些是什么？谁的记忆
我是谁？
我是联邦科学院首席研究员，栩灱瑶。
我是…那个在雷劫下灰飞烟灭的…修士？
剧烈的混乱和撕裂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些该死的幻影。身体的本能先于混乱的意识，驱使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泥土混着血污沾满了她身上同样破烂不堪、式样古怪的麻布衣裤。
“又？”一个突兀的字眼毫无预兆地蹦出她的喉咙，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和荒谬。
为什么会说“又”
这个疑问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尚未扩散，一阵更加猛烈的眩晕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刚刚凝聚起的一点清明。
“等等……我为什么会说……”话未说完，她只觉得脚下一软，整个世界猛地倾斜、颠倒。
脑袋一歪。
“啪叽。” 刚刚站起来的栩灱瑶，再次干净利落地昏死过去，重重摔回那个被她砸出来的浅坑里，彻底失去了意识。只剩下周围惊魂未定的村民，远远围着这个“天外来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意识在黑暗的泥沼中浮沉，时而被冰冷的窒息感包裹，时而被混乱的碎片记忆冲击。
“……没死透吧？”
“吓死人了，从那么高掉下来……”
“看着细皮嫩肉的，不像咱这苦地方的人……”
“王婶，你胆子大，你去看看？”
絮絮叨叨的议论声，带着浓重的、陌生的乡音，像隔着水面传来，模糊不清。栩灱瑶的眼皮沉重得像压了千钧巨石，每一次试图掀开，都换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喉咙干得如同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来火辣辣的灼烧感。
她费力地掀开一条缝隙。
光线有些昏暗。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粗糙的房梁，上面挂着几串干瘪发黑的苞米和红辣椒。空气里混杂着尘土、汗味、草药味和一种……劣质油脂燃烧后的呛人气味。
“哎哟！醒了醒了！”一个带着惊喜的、略显沙哑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一张布满深刻皱纹、肤色黝黑的脸庞凑近，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好奇。是个约莫五十多岁的大娘，头发用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包着，身上穿着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衣裳。
“丫头，你可算醒了！真是老天爷保佑！”大娘拍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你昏了整整两天两夜！可把俺吓坏了！”
丫头？栩灱瑶的脑子还有些迟钝。她下意识地想开口，却只发出一串沙哑破碎的气音。
“别急别急！水，快喝点水！”大娘动作麻利地端来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里面是温热的清水。她小心翼翼地把栩灱瑶半扶起来，喂她喝水。
清凉的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也让她混沌的思维稍微清晰了一点。她靠在硬邦邦的土炕上，慢慢转动眼珠，打量着这间屋子。
极其简陋。土坯墙，泥土地面。一张破旧的木桌，两条长凳。角落里堆着柴火和一些农具。唯一的窗户很小，糊着发黄的麻纸，透进来的光线有限。这就是她“随机降落”的地方？一个……古代农耕社会的村庄？
“大娘……”她终于能发出声音，嘶哑得厉害，“这…是哪里？”
“哎，这儿是青石沟，俺们村。”大娘把碗放下，坐到炕沿边，“丫头，你是打哪儿来的？咋会从天上掉下来？那天可把全村人都吓傻了！俺家那口子胆子大，把你背回来的，你当时那模样，啧啧，浑身是血和泥，跟个破布娃娃似的……”
打哪儿来？栩灱瑶沉默了。联邦科学院？修仙界？她自己也说不清。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像破碎的镜子，每一片都映照着不同的身份和结局，唯独没有清晰的来路。她只能含糊地摇摇头，眼神带着真实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我…记不清了。”
大娘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茫然的眼神，叹了口气，眼神里多了几分怜悯：“造孽哦……怕不是遭了难，摔坏了脑子。别怕，醒了就好。俺姓王，你叫俺王婶就成。”
“谢谢…王婶。”栩灱瑶低声道。这份陌生的善意，在她此刻混乱而脆弱的境地里，显得格外珍贵。
接下来的几天，栩灱瑶在王婶家养伤。身体上的伤在一种味道刺鼻的黑色草药膏和王婶的照顾下，恢复得比想象中快——这具身体的恢复力似乎有些异常。她逐渐理清了现状：青石沟，一个位于“大衍皇朝”边陲郡县下的普通村落，不算特别贫困，但也绝谈不上富裕。村民以耕种和进山采些山货、药材为生。
她身上那件破麻布衣被王婶换了件同样粗陋但干净的旧衣。镜子是没有的，但借着水盆的倒影，她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张过于稚嫩的脸，最多十三西岁的年纪，眉眼依稀能看出几分熟悉的轮廓，却褪去了成年后的冷硬和疲惫，带着一种未长开的青涩。皮肤苍白，嘴唇没什么血色，唯有那双眼睛，沉静得不像个孩子，深处藏着与年龄不符的疏离和审视。
为什么会回到这个年纪？是那场爆炸？还是那场雷劫？亦或是……这本身就是一场新的、诡异的“穿越”？无解。
伤好得差不多，栩灱瑶便坐不住了。寄人篱下，尤其是寄在一个明显也不富裕的农妇篱下，让她浑身不自在。王婶每日起早贪黑地操持家务、下地干活，还要照顾她这个“来历不明的伤员”，负担肉眼可见地加重。
“王婶，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活计吗？”这天吃完简陋的粟米粥和咸菜，栩灱瑶主动开口。
王婶愣了一下，连忙摆手：“哎哟，你身子刚好利索，急啥？多歇歇！”
“我没事了。”栩灱瑶语气坚持，眼神平静地看着她，“力气活干不了，打打下手总行。劈柴，挑水，喂鸡，或者……有没有什么零工我能做的？换点钱粮也好。”
她不能一首白吃白喝。无论身处何地，生存的第一要义，永远是自力更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