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南风知我意
苏晚觉得,心理医生这份工作,越做越像一面镜子,照见的都是别人的人生,折射的却是自己的困境。
“苏医生,您说我这算不算病态?看见朋友圈里谁谁谁结婚了,我就心慌。我妈一天三个电话,催得我内分泌都失调了。”咨询室里,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正对着她大吐苦水,言辞恳切,仿佛苏晚是能救她于水火的活菩萨。
苏晚端坐在桌后,双手交叠,姿态专业而优雅,声音温和地引导:“林小姐,您感受到的这种压力,在心理学上我们称之为‘同辈压力’,是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并非病态。您只是需要学会和这种焦虑和解。”
送走最后一位访客,苏晚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己经指向六点。她今年二十九,是这家私人心理诊所最年轻的合伙人,事业有成,相貌优越,是别人眼里的天之骄女。可“和解”二字,她说来轻巧,自己却从未做到过。
回到家,玄关的灯刚亮,梁女士就端着一碗刚炖好的燕窝从厨房里出来,嘴里的话比那碗燕窝还要温润绵长。
“回来了?快趁热喝了,美容养颜。你看看你,天天不是报告就是病人,眼角都快有细纹了。女人一过二十五岁,这胶原蛋白流失得比洪水还快,再不保养就真成老姑娘了。”
苏晚换下高跟鞋,接过燕窝,小口喝着,并不搭话。她知道,这只是开场白。
果不其然,梁女士擦了擦手,坐到她对面,语重心长的戏码再次上演:“晚晚,不是妈催你。你看隔壁周阿姨的女儿,比你还小三岁,二胎都满地跑了。你这眼光也别太高了,男人嘛,三十岁喜欢二十岁的,西十岁喜欢二十岁的,五十岁……他眼睛都快瞎了,看见二十岁的姑娘,那眼睛都能重新聚光!”
苏晚放下碗,终于忍不住回敬一句:“那您当初怎么没找个二十岁的,找了我爸这三十的?”
“嘿,你这孩子!”梁女士被噎了一下,随即又理首气壮起来,“那能一样吗?你爸当年是军区大院里最拔尖的!再说了,我这是为你好!”
正说着,梁女士像是想起什么,转身回房,再出来时,手里捏着一张烫金的红色卡片,在她眼前晃了晃,“看看,你表妹思思,下周末订婚。对方是科技公司的CEO,年轻有为,家里几代都是书香门第。我让你小姨给你也介绍几个青年才俊,你总推三阻西。现在好了,家里小辈就剩你一个了,下周末回去,我看你怎么跟你那些姑姑阿姨交代。”
又是林思思。苏晚心里一阵烦躁,那个比她小五岁,从小就活在象牙塔里的表妹,人生顺遂得像是被人精心编写好的程序,一步都没错过。
她认命地往沙发上一靠,隐隐叹了口气,低声说:“她的未婚夫我见过,开个车恨不得把鼻子顶到天上去,说话夹枪带棒,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两个臭钱。林思思就喜欢这种浮夸的,你确定不是图人家的钱?”
“我看你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梁女士白了她一眼,将请柬“啪”地一声拍在桌上,“人家条件好,思思有福气。你呢?我看你这心是玄铁做的,捂不热!”
苏晚不再争辩,起身回房,将自己重重地摔进柔软的床铺里。玄铁么?或许吧,但它也曾有过滚烫的温度。
订婚宴在周六,希尔顿酒店顶层的宴会厅。
苏晚踩着点到,刚进门就被好友姜宁一把拽住。姜宁是知名财经杂志的记者,一身干练的白色西装,短发飒爽,眼神犀利:“可算来了,我快被你家那些亲戚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苏-晚笑了笑:“习惯就好。”
两人寻了个角落坐下,远远看着林思思穿着一身高定晚礼服,挽着她的未婚夫游走在宾客之间,笑靥如花,春风得意。
“看见没,思思老公那几个兄弟,听说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姜宁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桌,“今天这局,你小姨明摆着是想给你搞个相亲大会。”
苏晚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一桌确实非富即贵,西装革履,谈笑风生。然而,她的目光却被其中一人牢牢锁住。
那人并没有参与他们的交谈,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单手随意地搭在膝上,另一只手端着一杯香槟,指骨分明,手腕上露出一截结实的线条。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服,没打领带,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清晰利落的锁骨线条。宴会厅水晶灯的光芒流转,落在他身上,竟镀上了一层清冷又禁欲的光晕。他身姿挺拔如松,即使只是静坐,那股沉稳威严的气场也让他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似乎察觉到这边的注视,男人微微侧过头,深邃的目光淡淡地扫了过来。那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剑眉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眼神锐利如鹰,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
只是那一眼,苏晚的心跳便漏了一拍。
是他。
怎么会是他?
这时,林思思的未婚夫端着酒杯走了过去,热情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大声地向众人介绍:“来来来,给大家隆重介绍一下,我最好的兄弟,也是我今天的伴郎,傅云宪!”
姜宁一口香槟差点喷出来,她猛地抓住苏晚的手臂,声音因震惊而颤抖:
“我靠,苏晚……那不是你那个白月光……傅云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