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宪的质问，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狠狠地扎在苏晚心上。
她看着他，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怒火、受伤和那份被深深刺痛的骄傲，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不是不相信他，她只是……怕。
怕他再次因为自己的事而冲动，怕他再次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那个男人是他的心魔，也是她的。她宁愿自己去面对，也不想再看到他失控的样子。
“我没有不相信你。”她仰起头，迎上他锐利的目光，声音有些干涩，“我只是……不想让你再为我的事操心。傅云宪，你为我做的，己经够多了。”
“够多？”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苏晚，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我的妻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保护你，是我的责任，是我的本能！你现在却把我排除在外，去找另一个男人商量对策。你让我怎么想？你让别人怎么看我傅云宪？！”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千斤重锤，敲打在苏晚的心上。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自作主张”，对他来说，是一种多大的伤害。
她伤害了他的骄傲，也……辜负了他的信任。
“对不起。”她低下头，声音里充满了歉意，“我……我错了。”
看着她这副样子，傅云-宪心里的火，瞬间被浇熄了一半。他所有的愤怒，最终都化作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伸出手，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沙哑：“傻瓜。以后不许再这样了，知道吗？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一起面对。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
苏晚在他怀里，重重地点了点头，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无论她做错了什么，最后，他都会选择原谅，选择包容，选择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她何其有幸。
误会解开，傅云宪立刻投入到了“战斗准备”中。
他仔细地研究了周斯越提供的所有证据，然后，拨通了向家冕的电话。
“家冕，帮我个忙。”
“老大，你尽管吩咐！”电话那头的向家冕，永远是那个最靠谱的军师。
“我需要你动用所有的媒体资源，在下周一，将这份关于张建华的犯罪证据，公之于众。记住，我要的是铺天盖地，无孔不入。我要让‘张建华’这三个字，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没问题！”向家冕一口答应，“但是老大，这么一来，嫂子当年的事，会不会……”
“不会。”傅云宪的语气，斩钉截铁，“所有的报道，只准提张建华在狱中勾结境外洗钱集团的事，关于他过去的罪行，一个字都不许提。我不想让她再被那些肮脏的往事，打扰分毫。”
向家冕在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郑重地应道：“我明白了，老大。你放心。”
挂了电话，傅云宪又看向苏晚。
“周一，我要你和我一起，去见一个人。”
“谁？”
“张建华的母亲。”
苏晚愣住了。她从不知道，那个恶魔，竟然还有母亲。
“他母亲一首住在一个偏远的乡下，身体不好，张建华每个月都会给她寄钱。她是张建华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软肋。”傅云宪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周斯越己经把她请到京城了。苏晚，我需要你，以一个心理医生的身份，去告诉那位老人，她的儿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要的，不仅仅是法律的制裁。
他要的，是诛心。
他要让张建华，尝到众叛亲离、万劫不复的滋味。
周末，在一家安静的茶馆里，苏晚见到了张建华的母亲。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很慈祥的老人，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手上满是劳作留下的老茧。
她看到苏晚，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你……你就是苏医生？”
“是的，阿姨。”苏晚在她对面坐下，给她倒了杯茶，“您别紧张，我今天来，只是想跟您聊聊天。”
老人捧着茶杯，手有些抖。
“我……我儿子建华，他是不是……又在外面犯事了？”
苏晚看着她，看着她浑浊的眼睛里那份深切的担忧，心里忽然有些不忍。
但她一想到傅云宪，一想到自己那段被毁掉的童年，她就狠下心来。
“阿姨，”她将一份报纸，推到老人面前，“您先看看这个吧。”
报纸上，是铺天盖地的、关于张建华的报道。
老人不识字，她茫然地看着那些黑压压的铅字，又抬头看向苏晚。
苏晚深吸了一口气，将报纸上的内容，一字一句地，念给了她听。
每念一句，老人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听到“洗钱”、“勾结境外势力”、“危害国家安全”这些词时，老人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不……不可能……”她摇着头，浑身都在发抖，“我的建华……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从小就孝顺……他……”
“阿姨，”苏晚打断她，将另一份文件，推了过去，“这，是您儿子真实的另一面。”
那份文件里，是张建华猥亵、伤害多名女童的口供记录，以及受害者的心理创伤评估报告。每一页，都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老人看着那些照片，看着那些刺目的字眼，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瘫倒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畜生……畜生啊……”她喃喃自语着，老泪纵横。
苏晚看着她，没有再说话。
她知道，她今天来的目的，己经达到了。
她走出茶馆时，傅云宪正等在外面。
他看到她，快步迎了上来，将她拥入怀中。
“都结束了。”他说。
“嗯。”苏晚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是的，都结束了。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困扰了她二十多年的梦魇，终于，被连根拔起了。
张建华是在看守所里，见到他母亲的。
老人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二十岁。她看着穿着囚服的儿子，没有哭，也没有骂，只是平静地，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用红布包着的包裹。
她一层一层地打开，里面，是两件小小的、己经洗得发黄的婴儿衣服。
“建华，”她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这是你刚出生时，我亲手给你做的。那时候，我多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做个好人。”
她顿了顿，将那两件衣服，轻轻地放在了探视窗的台子上。
“现在，我还给你。”
“从今往后，我张家，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说完，她转过身，佝偻着背，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探视室，再也没有回头。
张建华看着母亲决绝的背影，看着那两件小小的婴儿衣服，终于，彻底崩溃了。
他像一头绝望的野兽，在看守所里，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