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这三个字,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进苏晚心里,泛起一阵绵长而细密的疼。
姜宁是她大学室友,也是唯一知道她和傅云宪那段过去的人。她看着苏晚瞬间煞白的脸,心下了然,压低声音:“他怎么会在这?还成了林思思未婚夫的兄弟?”
苏晚摇摇头,她比姜宁更想知道答案。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那段记忆,被她尘封在心底最深的角落,不见天日,却从未褪色。
大一新生军训,是苏晚第一次见到傅云宪。
他是她们连队的教官,据说是从陆军特战队临时抽调过来的优秀军官,负责她们这批“祖国的花朵”。彼时的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肩上扛着一杠两星,年轻得不像话,却冷得像一块冰。
军训第一天,他就给了所有人一个下马威。站军姿,一站就是两个小时,头顶是九月的烈日,脚下是滚烫的操场,不少女生都晕了过去。苏晚从小体弱,站到后面,眼前阵阵发黑,却还是咬牙硬撑着。
“报告教官!”她身边的姜宁举手,“苏晚她快不行了!”
傅云宪迈着军靴,一步步走到她面前,逆着光,苏晚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那道身影高大得像一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不行就退出。”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没有一丝温度。
苏晚也不知道哪来的倔劲,她死死咬着下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可以。”
少年闻言,似乎轻哂了一声,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那天,苏晚是最后一个倒下的。失去意识前,她好像落入一个坚实又带着淡淡皂角香的怀抱。
那之后,傅云宪似乎就盯上她了。内务检查,她的被子永远是“不合格”;队列训练,她的动作永远是“不标准”。苏晚性子也傲,他越是挑剔,她越是做得一丝不苟,两人就像是在暗中较劲。
转折发生在军训的最后一次野外拉练。
她们需要徒步穿越一片山林,天公不作美,半路下起了瓢泼大雨,山路泥泞湿滑。苏晚在过一条独木桥时不慎滑倒,脚踝瞬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她摔在溪边的草丛里,看着队伍越走越远,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抛弃在这荒山野岭时,一道身影逆着雨幕朝她走来。
是傅云宪。
他什么也没说,在她面前蹲下,撩起她的裤腿看了眼迅速肿起来的脚踝,眉头紧锁。然后,他转过身,背对着她,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上来。”
苏晚趴在他背上,他的背很宽,很硬,隔着湿透的迷彩服,她能感受到他背脊滚烫的温度。他背着她,在泥泞的山路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步伐却异常沉稳。
雨下得很大,两人都没说话,只有雨点敲打在树叶上的沙沙声和彼此的呼吸声。苏晚从未与一个男性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她紧张得手心冒汗,却又莫名地感到心安。
“为什么对我这么严?”她趴在他耳边,小声地问。
他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声音被雨声冲刷得有些模糊:“因为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谁?”
“我妹妹。”他淡淡地说,“一样倔。”
从那天起,苏晚对他的感觉就变了。他依旧严厉,但她总能从那份严厉中,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关照。他会在她站军姿快撑不住时,不经意地让她去整理军容,借机休息几秒;他会在食堂打饭时,把自己餐盘里的鸡腿,若无其事地拨到她碗里。
军训结束,他要归队。分别前夜,他把她叫到操场。
夏夜的风带着燥热,操场上空无一人,只有蟋蟀在不知疲倦地鸣叫。
“我要走了。”他说。
苏晚低着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这个给你。”他递过来一个东西,是一个用子弹壳做的哨子,打磨得光滑锃亮。
“以后有危险,就吹它。”他看着她,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只要我在国内,多远,我都来。”
苏晚没接,而是鼓起勇气问:“教官,你有女朋友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是她第一次见他笑,清风朗月,星辰入眸。“怎么?想给我介绍?”
“不是……”苏晚的脸涨得通红,“你要是没有,你看我……行不行?”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傅云宪却没笑她,只是伸手,用他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小丫头,等你长大再说。”
他走后,两人通过信,他的信很短,字迹遒劲有力,内容大多是问她学习生活,叮嘱她按时吃饭,照顾好自己。而她的信,总是写得满满当-当,芝麻小事都想与他分享。
大二那年,他说他要执行一个秘密任务,很久不能联系。她问多久,他说不知道。
她等了。一年,两年,三年……等到她大学毕业,等到她读完研,等到她成为心理医生,他都没有再出现过。她以为,他或许己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为国捐躯了。
没想到,七年后的今天,会在这里,以这样一种方式重逢。
“苏晚?苏晚!”姜宁的声音将她从回忆的深渊中拉了回来。
宴会厅里,音乐悠扬,觥筹交错,一切如常,仿佛刚才那场盛大的内心海啸从未发生。
“你没事吧?脸怎么这么白?”姜宁担忧地问。
苏晚摇摇头,端起酒杯,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一个服务生端着托盘匆匆走过,不知被谁撞了一下,整个托盘连带着上面的酒杯眼看就要朝着苏晚砸过来!
姜宁惊呼一声,下意识去拉她。
可有一道身影比她更快。
几乎是在瞬间,傅云宪不知何时己经来到她身边,他长臂一伸,用身体将她护在怀里,另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那个摇摇欲坠的托盘。
酒水洒了他一身,浸湿了他昂贵的西服,他却浑然不觉。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连那个服务生都忘了道歉。
时间仿佛静止。
苏晚被他圈在一个安全的方寸之地,鼻尖萦绕的,是七年前那个雨夜,同样熟悉又令人心安的气息。她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惊愕,有关切,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痛楚。
他很快松开她,若无其事地将托盘递还给服务生,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小心点。”
说完,他甚至没有再看苏晚一眼,转身便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仿佛刚才那个奋不顾身的男人只是众人的错觉。
满桌的亲戚朋友眼神在你来我往间交换着八卦的火花。
姜宁凑到苏晚耳边,咋舌道:“我收回刚才的话,这位傅教官,对你可不止是‘白月光’那么简单。我怎么觉得,他看你的眼神,像是……像是丢了什么宝贝,失而复得,又怕碰碎了似的。”
苏-晚的心,因为她这句话,再次狠狠地揪紧。
是啊,如果只是普通师生,他何必如此。当年,他为什么不告而别?这七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