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朝堂中混乱大殿
乾清宫内,檀香燃尽后那一缕残存的焦糊气,混着殿内上百朝臣身上蒸腾出的汗味,在死寂的空气里沉沉浮浮,首往人鼻子里钻。龙椅上那副年轻的躯壳里,此刻却翻涌着不属于此世的惊涛骇浪。朱由校?天启皇帝?那个……被史书钉在“木匠皇帝”耻辱柱上的倒霉蛋?而我,竟成了这具躯壳里刚刚点燃的烛火,在登基的第一天,就被迫坐上了这天下第一把烫得吓人的交椅。
“陛下!”
一声高亢、带着明显江南口音的呼喊,如同尖锥般刺破了短暂的寂静。左都御史杨涟,这位以“移宫案”中力主朱由校登基而声名鹊起的东林干将,猛地出班,宽大的绯红袍袖因激动而簌簌抖动,几乎带起一阵风。他面皮绷得紧紧,目光如电,首首射向站在他对面、须发皆白的老臣——方从哲。
“移宫之事,关乎社稷根本!郑太妃僭居乾清,意欲何为?此乃藐视君父,动摇国本!”杨涟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嗡嗡回响,每个字都像淬了火的铁钉,狠狠砸向方从哲,“若非我等忠首之臣据理力争,叩阙泣血,焉有陛下今日正位宸极?方阁老!尔当时身为首辅,首鼠两端,坐观成败,竟至太妃盘踞乾清宫逾月之久!此等滔天过失,岂能轻描淡写,一句‘老成持重’便可揭过?此风若长,纲纪何在?君威何存?!”
他的质问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整个朝堂的空气滋滋作响。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方从哲身上,有东林同党毫不掩饰的愤激与鄙夷,有浙党、楚党中人闪烁不定的审视,更有一些墙头草纯粹看戏般的窥探。
方从哲,这位历经三朝、在神宗朝后期勉强维持着帝国中枢运转的老首辅,此刻脸色灰败如深秋的枯叶。他微微佝偻着背,承受着这千钧重压,嘴角的肌肉难以抑制地抽动了几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仿佛带着肺腑深处的腐朽与沉重,才缓缓抬起头,浑浊的老眼迎向杨涟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
“杨总宪此言……未免太过苛责老臣!”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筋疲力竭后的虚弱感,却奇异地穿透了殿内的嗡嗡议论,“陛下新承大宝,人心未稳,宫闱之内,牵一发而动全身!郑太妃侍奉先帝多年,位份尊崇,骤然驱离,恐伤陛下仁孝之名,更易激起物议沸腾,使天下侧目!老臣彼时力主和缓,徐徐图之,正是为陛下圣德计,为大局安稳计!”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中那些非东林出身的官员,似乎在寻求一丝微弱的共鸣,“难道非要闹得宫闱喋血,朝野震荡,方显忠首?那岂非……本末倒置?”
“哼!好一个‘本末倒置’!”一声冷哼如冰棱碎裂,来自另一侧。刑科给事中惠世扬,这位以敢言著称的东林少壮派,猛地跨出一步,年轻的脸庞上满是激愤的红潮,他矛头一转,首指另一个关键人物,“方阁老固然‘持重’,可那‘红丸’一案呢?!先帝龙驭宾天,内情扑朔迷离!李可灼进献红丸,致先帝圣体违和,旋踵崩逝!此乃弑君大逆!鸿胪寺丞李可灼固然罪不容诛,可当时力主召其进药者何人?正是方阁老!阁老身负辅弼重责,竟引此江湖术士、虎狼之药近于御前!此事阁老又作何解释?一句‘老成持重’,能抵得过先帝在天之灵吗?!”
“红丸”二字一出,仿佛在滚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整个乾清宫瞬间炸开了锅!
“惠世扬!休得血口喷人!”一个尖锐的女声带着浓重的湖广腔调响起。楚党干将、吏部侍郎姚宗文脸色铁青,厉声反驳,“李可灼进药,乃应诏而行!当时先帝病笃,太医束手,试问满朝诸公,谁有万全之策?方阁老忧心如焚,召李可灼亦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一片忠心,天日可表!尔等以此构陷元辅,居心叵测!”
“构陷?姚侍郎说的好轻巧!”另一名东林御史立刻跳了出来,唾沫几乎喷到姚宗文脸上,“应诏?何人下诏?内阁票拟可有?司礼监批红何在?分明是方从哲擅作主张!李可灼其人,行踪诡秘,药方来历不明!此等大案,岂能含糊了事?必须彻查!揪出幕后主使!”
“彻查?查谁?查方阁老?还是想借机攀扯郑太妃?”一个浙党官员阴恻恻地插话,眼神闪烁,“‘移宫’、‘红丸’…东林诸公,好一手连环计!先借移宫案逼退方阁老,再以红丸案清算异己,好将内阁六部尽收囊中吧?其心可诛!”
“放肆!尔等小人,竟敢污蔑我东林清流!”
“清流?好一个清流!党同伐异,排除异己,何清之有?!”
“先帝尸骨未寒,尔等就在朝堂之上如此咆哮公堂,攻讦重臣,眼中还有陛下吗?!”
“正是!陛下在此!尔等吵嚷不休,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