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骨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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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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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长安骨鉴
作者:
乖乖不吃葱
本章字数:
9794
更新时间:
2025-06-29

黑暗。

冰冷、粘稠、仿佛凝固了所有时间的黑暗。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边界。只有一种永恒的、令人窒息的坠落感,和无边无际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千年。一丝微弱的光感,如同沉入深海的溺水者瞥见水面遥远的粼光,艰难地刺破了厚重的黑暗。随之而来的,是如同潮汐般反复冲刷的剧痛——头颅深处被烧灼撕裂的痛楚,西肢百骸被冰针刺穿的阴寒,还有胸腔里每一次沉重搏动都牵扯出的、带着血腥气的滞涩感。

“……咳……咳咳……” 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咳嗽都震得肺腑剧痛,带出更多带着铁锈味的液体。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千钧巨石,每一次尝试掀开,都引来眼球深处钻心的刺痛和视野里疯狂闪烁的金星。

“醒了!苏司首醒了!”一个带着哭腔的、年轻而嘶哑的声音在近处响起,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是那个最初报信的不良人?名字……好像是王五?

“水!快拿水来!”另一个沉稳些,却同样透着疲惫和焦虑的声音响起,是赵无庸。

一股清凉的、带着淡淡草药味的液体被小心翼翼地喂进口中,滋润着干裂灼痛的喉咙。温热的瓷碗边缘抵在唇上。我贪婪地吞咽了几口,清凉感顺着食道滑下,稍稍压下了肺腑间的灼痛和恶心。

借着这股清凉带来的微弱力气,我凝聚起全身的意志,对抗着那几乎要将眼皮重新缝合的沉重与剧痛,猛地睁开了眼睛!

刺目的白光瞬间涌入!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瞳孔!剧痛让我闷哼一声,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前一片模糊的光晕,剧烈地晃动着,许久才勉强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万年县衙署廨房那熟悉的、被烟熏得发黑的木梁。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呛人的药味——苦参、黄连、还有甘草的微甘,混杂着血腥气和龙涎辛残留的、若有若无的辛辣异香。我正躺在一张铺着厚厚褥子的矮榻上,身上盖着沉甸甸的棉被。

赵无庸那张带着刀疤、此刻却写满了焦虑和疲惫的脸庞凑在近前,眼中布满了血丝,胡子拉碴,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旁边是王五,年轻的脸庞上还残留着惊魂未定的苍白,手里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药碗。

“苏司首!你总算醒了!吓死老子了!”赵无庸见我睁眼,长长舒了一口气,声音带着后怕的沙哑,“太医令那老小子被我从被窝里揪出来,差点尿裤子!他说你再晚半刻,大罗金仙也难救!”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的伤痛和胸口的滞涩。我艰难地转动眼球,目光越过赵无庸,投向廨房角落——那里,另一张临时搭起的矮榻上,青黛正安静地躺着。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但呼吸平稳了许多,身上盖着干净的薄被。一个穿着粗布衣裳、面容愁苦的老妪(大概是病坊的医婆)正守在一旁,小心地用湿布擦拭她的额头。

看到青黛还活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庆幸猛地冲上心头,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小师妹……还活着……

“她……怎么样?”我嘶哑地问,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

“放心!这姑娘命大!”赵无庸连忙道,“背上的伤看着吓人,但没伤到筋骨,皮肉伤,上了药,养些时日就好。就是人还没醒,太医令说惊吓过度,心神受创太深,得慢慢调养。”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你……你怎么样?那毒……”

我没有立刻回答。身体的感觉如同破碎的瓷器被勉强粘合。后背被毒针射中的地方,被厚厚的药布包裹着,传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阴冷和麻痒,仿佛有无数冰凉的虫子在伤口里蠕动。那是“寒潭松针露”混合龙涎辛的阴毒在持续侵蚀。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如同擂鼓,带着一种濒临破碎的滞涩感。头颅深处,虹视症带来的撕裂感虽然暂时蛰伏,但那根无形的“钢针”仿佛随时会再次楔入。

太医令……恐怕也只是暂时压制了毒素的爆发。这毒,根植于师父毕生的疯狂,深入髓海,无药可解。

“死不了……”我扯了扯嘴角,尝到一丝血腥味,不知是咳出的血,还是咬破的嘴唇。“井……井底……”

这两个字仿佛耗尽了刚积攒起的一点力气,胸口一阵翻江倒海般的剧痛袭来,我猛地弓起身体,剧烈地咳嗽起来,暗红色的血沫溅在雪白的被褥上,触目惊心。

“苏司首!别说话!别动气!”王五吓得手一抖,药碗差点脱手。

赵无庸脸色铁青,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咳血,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井底!老子正要说这个!你他娘的真是不要命了!那种时候还敢往井口爬!”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你晕过去之后,老子立刻调了大队人马,还从金吾卫借了飞爪挠钩和孔明灯!绳子放下去三十丈才到底!”

“下面……是什么?”我艰难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赵无庸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中闪过一丝混杂着惊骇和恶心的神色。

“是水。”他声音低沉,“一潭死水!黑得跟墨汁一样!臭不可闻!全是腐烂的淤泥和……不知道什么东西沤出来的味道!那龙涎辛的怪味,浓得能把人熏晕过去!源头就在那潭水里!”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描述那噩梦般的景象。

“我们在那潭死水边上……找到了苏愈那老鬼。”赵无庸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他就趴在那滩烂泥里。脸朝下。后背……被什么东西撕开了一个大洞!肋骨都露出来了!里面的……内脏……好像被什么东西啃过!稀烂!”

我瞳孔猛地一缩!啃食?!井底……有东西?!

“不是野兽!”赵无庸仿佛看出了我的惊骇,立刻补充,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伤口边缘……很怪!像是……被无数细小的、尖锐的东西……硬生生钻透、撕扯开的!烂泥里……还发现了一些……一些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的、硬壳虫子尸体!样子邪门得很,从来没见过!”

细小的、尖锐的东西……硬壳虫子……啃食内脏……

一个冰冷的名字瞬间划过脑海——尸蠹!一种只生于极阴秽之地、专噬腐肉骨髓的异虫!师父坠入那汇聚了无数死亡与怨念的“往生井”,浓烈的龙涎辛气息如同引路的灯塔,瞬间引来了这些潜伏在井底淤泥深处的嗜血妖物!他被我的“锁关”针制住要害,坠入井底时毫无反抗之力,成了这些毒虫现成的血食!

这就是他“往生”的结局?被万虫噬身,尸骨不全?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悲怆猛地堵住了喉咙。恩师……这就是你穷尽一生、不惜化身修罗也要追求的“超脱”?

“他背上……那件破道袍下面……”赵无庸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怪异,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悚然,“……有东西!”

我的心猛地一沉:“……什么?”

赵无庸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走到廨房角落一个用油布严密包裹的长条形物件旁。那东西散发着浓烈的防腐药水和生石灰的气味。他小心翼翼地将油布一层层揭开。

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刺鼻药水味和淡淡尸腐气的味道弥漫开来。油布下,赫然是一块被药水浸泡过、绷紧在方形木框上的……人皮!

颜色灰败,边缘不规则,显然是硬生生从尸体上剥下来的。皮子处理得很粗糙,还带着干涸发黑的血迹。但真正令人头皮发麻的,是皮子上用极细的墨线勾勒出的图案!

那图案……并非地狱变相图中任何一个己知的片段!

它描绘的,是一口巨大的、八角形的深井!井壁刻满了扭曲的梵文符咒,与慈恩病坊后那口“往生井”一模一样!井口幽深,仿佛连接着无底深渊。而在井底翻滚的墨黑色“水流”中,无数细小的、扭曲挣扎的人形鬼影沉浮不定!那些鬼影的姿态,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绝望!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井底最深处,墨线勾勒出一个模糊的、盘膝而坐的身影轮廓。那身影低垂着头,双手结着一个极其诡异复杂的手印,仿佛在镇压,又像是在……引导!

整幅图,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邪异与不祥!仿佛看一眼,灵魂都会被吸入那口墨井之中!

“这……”我倒吸一口冷气,牵动伤口,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这图案……从未在之前的人皮刺符中出现过!它描绘的就是那口“往生井”本身!是整幅地狱变相图的……核心?或者说……是启动那场血腥“超度”仪式的……阵眼?!

“是在他贴身的内衬里找到的。”赵无庸的声音干涩,“缝在里面。这老鬼……到死都带着它!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我没有回答。目光死死钉在那幅“往生井图”上。剧烈的头痛和体内的阴毒在翻腾,但一种更强烈的、属于法医的本能,混合着虹视症带来的诡异首觉,让我捕捉到了这幅图的不同寻常之处。

墨线……那勾勒井壁符咒和井底鬼影的墨线,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过于“新鲜”了?与整张灰败人皮的陈旧感格格不入!而且,线条的走势,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痉挛般的颤抖,仿佛绘制者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这图……是后来加上去的!是师父在生命最后时刻,用某种方式……画在自己背上的人皮上?!

为什么?!

我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锁定在井底那个盘膝而坐的模糊身影上。那个手印……那个诡异复杂的手印……

嗡!

左眼深处,那根蛰伏的“钢针”毫无征兆地轻轻震颤了一下!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眼前的“往生井图”瞬间蒙上了一层极其淡薄、近乎幻觉的血色光晕!

就在这血色光晕中,那个盘膝身影所结的手印,其中一根手指的指尖,似乎……微微偏离了原本墨线的位置?指向了一个……极其细微的角度?

这个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偏差,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入脑海!一种荒谬绝伦、却又无比契合的念头,带着彻骨的寒意,瞬间成型!

“骨头……”我的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一种洞悉真相后的惊悸,“苏愈……的骨头……在哪里?!”

赵无庸被我突然的发问弄得一愣:“骨头?在敛房!和那堆烂肉一起!用生石灰镇着!怎么了?”

“带……我去!”我挣扎着想要坐起,剧痛和虚弱却让我重重跌回榻上,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血沫染红了前襟。

“你疯了吗?!”赵无庸又惊又怒,“你现在这样子,动一下都咳血!去敛房?找死吗?!”

“必须……去!”我死死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执拗和……一丝近乎疯狂的急切,“那图……井底的手印……指向……他的骨头!骨头上有东西!他最后……留下的东西!”

赵无庸看着我眼中那近乎燃烧的执念,又看了看角落那幅邪异的“往生井图”,脸上的横疤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他猛地一咬牙,对着王五吼道:“去!把敛房当值的老孙头叫来!让他把苏愈那堆烂骨头……给老子原封不动地搬过来!快!”

王五不敢怠慢,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廨房里只剩下压抑的喘息和药炉沸腾的咕嘟声。赵无庸焦躁地踱着步,目光在我惨白的脸和那幅人皮图上来回扫视。我则死死盯着门口,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濒死的剧痛和强烈的预感。

很快,沉重的脚步声传来。王五和一个佝偻着背、满脸皱纹、身上带着浓重生石灰和尸臭气味的干瘦老头(老孙头)抬着一个沉重的、散发着浓烈防腐气味的木箱走了进来。箱子盖着盖子,缝隙处还洒着厚厚的生石灰粉。

“打开!”赵无庸沉声道。

老孙头和王五合力掀开箱盖。一股更加刺鼻的气味混合着生石灰的粉尘扑面而来。箱子里,是胡乱堆放的、被石灰和药水浸透的、颜色惨白的碎骨。肋骨、臂骨、腿骨……大多断裂残缺,沾着黑色的淤泥和可疑的暗红污迹。那是被尸蠹啃噬后又被石灰处理过的残骸。

我的目光如同探针,瞬间扫过每一块骨头。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视野边缘的金色光点疯狂闪烁。虹视症在毒素和强烈刺激下,再次濒临爆发的边缘!

在哪?在哪?!

突然!

我的视线猛地定格在箱底!

一块相对完整的、沾满石灰的……左臂尺骨!

就在那块尺骨靠近手腕关节的末端,在石灰的掩盖下,似乎……有一片极其微小的、颜色深于周围骨质的区域!像是一块……污渍?或者……刻痕?!

“尺骨……左手……”我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指向箱底。

赵无庸立刻俯身,用戴着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沾满石灰的尺骨从碎骨堆中挑了出来,放在一块干净的白布上。他拿起一把小刷子,极其小心地拂去骨头表面的石灰粉末。

随着石灰被拂去,那片深色的区域清晰地显露出来!

那不是污渍!

那是用极其细微、却异常深刻的刻痕,刻在骨头表面的一行……字?!

字迹极小,笔画扭曲,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怨毒和绝望,仿佛是用尽最后一丝生命刻下的诅咒!

赵无庸凑近细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古怪,混杂着震惊、茫然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悚然。他猛地抬头看向我,嘴唇翕动了几下,才艰难地念出那行刻在死人骨头上的字:

“太……太医署……封……封存……药……药渣……非……非吾所……所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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