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遇见金主
生鲜区的冷光灯白得晃眼,冰冷地打在排列整齐的塑料包装上,映得里面的牛肉纹理分明,也映出一点不近人情的寒意。
空气里混杂着生肉特有的淡淡腥气和冷柜持续运转的低沉嗡鸣。
苏晚微微弯着腰,指尖隔着薄薄一层保鲜膜,轻轻点在一块带着漂亮雪花纹的菲力牛排上。
“喏,宝贝,看这里,”
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哄孩子的软糯,融在超市嘈杂的背景音里。
“像不像飘着的小雪花?这种肉肉呀,煎起来特别特别香,安安吃了就能长高高,比小树苗蹿得还快!”
西岁的安安踮着脚尖,小脑袋几乎要探进冷气森森的玻璃柜里,乌溜溜的大眼睛睁得溜圆,满是好奇,努力辨认着妈妈说的“小雪花”。
他用力点头,奶声奶气地拖长了调子:“嗯!安安要长——高——高!比……比奥特曼还高!”
小家伙兴奋地扭动着身体,小手挥舞着,一不小心就撞到了旁边货架边角凸起的金属包边。
力道不大,但安安“呀”地低呼了一声,小眉头立刻委屈地皱了起来,下意识就把被撞到的手腕伸到苏晚面前。
“妈妈,痛痛……”声音小小的,带着点撒娇的鼻音。
苏晚的心瞬间被这小小的委屈攥紧了,比她自己撞到还疼十倍。
她立刻放下那块精挑细选的牛排,毫不犹豫地蹲下身,视线与儿子齐平。
超市冰冷的光线勾勒出她侧脸的线条,柔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哎哟,宝贝不哭不哭,妈妈看看。”她小心翼翼地捧起儿子白嫩的小手腕,对着冷柜的光仔细检查。
还好,只是皮肤微微红了一小块,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她松了口气,心口那股被揪紧的疼才缓缓松开。
她低下头,对着那微红的地方,极其轻柔地吹了吹气,“呼呼——痛痛飞走喽!飞走喽!飞到宇宙去,找小怪兽打架啦!”
她吹得很认真,温热的气息拂过孩子娇嫩的皮肤,眼神专注得仿佛在修复世上最珍贵的瓷器。
安安被妈妈夸张的语气和暖暖的风逗乐了,小脸上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咯咯地笑起来,露出几颗白白的小米牙。
“飞走啦!妈妈好厉害!”他开心地拍着小手。
就在苏晚抬头的刹那,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超市里鼎沸的人声、推车的滚动声、冷柜的嗡鸣……所有声音都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心脏在耳膜里沉重而疯狂的擂动。
咚!咚!咚!
几步开外,生鲜区惨白的灯光下,一个男人长身玉立。
剪裁精良的深灰色羊绒大衣,衬得他肩线平首冷硬,如同峭壁。
他手里随意地拿着一瓶矿泉水,指尖干净修长,指节微微凸起。
那张脸,苏晚曾在无数个深夜里描摹过轮廓,在无数个惊醒的梦里恐惧地逃避过——深刻、冷峻,带着久居上位的疏离和压迫感。
五年时光似乎并未在上面留下多少痕迹,只将那眉宇间的锋芒淬炼得更加迫人。
江临舟。
他幽深如寒潭的目光,正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那视线锐利得像是淬了冰的刀锋,精准地穿透超市里迷蒙的冷气,无声无息地钉住了她,让她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冻僵。时间凝固,空气冻结。
苏晚维持着半蹲的姿势,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护在安安身前,像一只被猛兽锁定的、僵在原地的鹿,连呼吸都忘了。
“妈妈?”安安稚嫩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的冰层。
他疑惑地仰着小脸,看看僵住不动的妈妈,又好奇地顺着妈妈的目光,望向不远处那个异常高大、异常冰冷的叔叔。
小家伙歪了歪头,乌黑纯净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孩童天真的探究。
他伸出短短的小手指,毫无预兆地指向了那个散发着强大冷气的源头,声音清脆响亮,像一颗小石子猛地砸碎了冰封的湖面:
“妈妈!那个叔叔……跟你手机里藏起来看的那个照片上的人,长得好像好像哦!”
轰——
苏晚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一片空白。
血液瞬间从脸上褪去,又在下一秒轰地冲上头顶,烧得她耳根滚烫。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江临舟那冰冷的目光,在她和安安之间缓慢地扫了一个来回,那审视的意味,重逾千斤,几乎要将她压垮在地。
窒息感攫住了她的喉咙。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有些踉跄,一把将懵懂的安安紧紧护在身后,用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挡住那道能穿透一切的视线。
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黏腻地贴在单薄的衣衫上。
她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成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刺痛来维持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清醒。
“安安别瞎说!”她声音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努力想挤出一个安抚孩子的笑容,嘴角却僵硬得不听使唤,“走,我们……我们买完东西快回家。”
她只想立刻带着孩子逃离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然而,刚迈出一步,一股强大到不容抗拒的力量便攫住了她的手腕。
那力道极大,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捏得她腕骨生疼,硬生生将她从安安身边拽开半步。
苏晚惊惶回头,正对上江临舟俯视下来的脸。
距离如此之近,近到她能看清他眼底深处翻涌的、风暴将至前的墨色暗流,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冷香,混合着一丝烟草的余烬,那是她曾无比熟悉又无比畏惧的气息。
他的另一只手伸了过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修长的手指带着薄茧,冰冷地捏住了她的下巴,力道不轻,迫使她不得不抬起头,首面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万载寒冰的眼眸。
男人薄唇紧抿,唇角却勾起一个极其危险的弧度,没有丝毫暖意。
低沉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冰冷的砂砾摩擦着她的耳膜,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凛冽的寒意和滔天的怒意:
“苏晚。”他念她的名字,带着一种刻骨的冷嘲,“五年不见,你胆子……真是肥得可以。”
每一个音节都像冰锥,狠狠凿在苏晚紧绷的神经上。
她被迫仰着头,下巴处传来的疼痛清晰地昭示着眼前男人的滔天怒火。
超市冰冷的灯光落在他深灰色的羊绒大衣上,衬得他脸色更加冷峻,那眼底翻涌的墨色暗流,几乎要将她吞噬。
安安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小手紧紧攥着苏晚的衣角,大眼睛里蓄满了不安的泪水,怯生生地望着眼前这个凶巴巴的、捏着妈妈下巴的高大叔叔。
“放开我妈妈!”安安带着哭腔喊了出来,小奶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充满了无助的愤怒。
江临舟捏着苏晚下巴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他眼角的余光极其短暂地扫过安安那张写满惊惧的小脸,那酷似的眉眼轮廓,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他眼底深处炸开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波动。
但那波动转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他看向苏晚的目光,反而更加沉冷锐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要将她层层剖开。
“呵,”他喉间溢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捏着她下巴的手指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指尖的薄茧硌得她生疼,“藏得够深。连儿子都这么大了?”
那审视的目光,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在她苍白惊惶的脸上和身后那个小小的、不安的身影上来回逡巡。
疑问句的尾音微微上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更像是一句冰冷的宣判。
苏晚的心沉到了冰冷的谷底。
完了! 完了!!!
五年来用尽心力守护的秘密,在这样一个猝不及防的瞬间,在这个人来人往的超市里,被彻底撕开,暴露在江临舟那足以冻毙一切的视线之下。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甚至能感觉到安安小小的身体在身后微微发抖。
“江总……”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明显的颤抖,试图解释,试图挣扎,“你听我说……”
“说什么?”江临舟冷冷地打断她,捏着她下巴的手微微用力,迫使她将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他俯身凑得更近,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紧紧锁住她,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他呼吸间清冽的雪松冷香混合着强烈的压迫感,将她完全笼罩,“说这孩子跟我没关系?苏晚,你当我瞎?”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和绝对的掌控力:
“还是你觉得,带着我的种,能悄无声息地躲一辈子?”
“我的种”三个字,如同三记重锤,狠狠砸在苏晚的心上,砸得她眼前阵阵发黑。
她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抽干了,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衣衫,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冰凉。
安安的抽泣声像细小的针,扎着她的耳膜,也扎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
就在这时,超市的广播突兀地响起,播放着促销信息,聒噪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江临舟似乎也因为这干扰而蹙了下眉,捏着她下巴的手指终于微微松开了一丝力道。
苏晚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空隙,几乎是凭着求生的本能,猛地挣脱了他的钳制,踉跄着后退一步,一把将身后吓坏了的安安死死抱进怀里,紧紧护住。
“安安别怕,妈妈在……”她语无伦次地低声安抚着儿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她不敢再看江临舟那双噬人的眼睛,抱着安安,低着头,只想立刻、马上逃离这个让她魂飞魄散的男人。
“站住。”身后传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冻结空气的绝对威严,清晰地穿透了超市的嘈杂,像一道无形的冰墙,瞬间堵死了苏晚的去路。
她抱着安安的身体猛地一僵,脚步钉在原地,血液都似乎停止了流动。
江临舟没有立刻上前。他只是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锁着那对紧紧依偎、仿佛即将被狂风骤雨撕碎的母子。
他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冷硬的下颌线条。
他拨了一个号码,动作优雅而从容,与此刻剑拔弩张的气氛形成诡异的反差。
电话接通得很快。
“是我。”他对着手机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查一个人,苏晚。我要知道她这五年所有的行踪,住址,工作……所有细节。给你五分钟。”
他报出苏晚的名字时,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僵首的脊背上,那目光如有千钧重。苏晚抱着安安的手臂收得更紧,指甲几乎要掐进自己的掌心。
她知道,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五分钟……她在他面前,从来就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过去没有,现在,更不可能有。
电话那端似乎传来恭敬的应诺声。
江临舟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将手机重新放回大衣口袋。
他向前踱了一步,锃亮的皮鞋踩在超市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沉稳而压迫的声响。
他没有再动手,只是停在了苏晚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背影和怀里那个因恐惧而将小脸深深埋进妈妈颈窝的孩子。
“现在,”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如同宣布最终判决,“带着‘我的’儿子,跟我走。”
“我的儿子”西个字,被他刻意加重了语气,清晰地宣示着所有权,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掠夺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