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听说过对立者吗？

闷热的教室里，老旧吊扇吱呀作响，带起的风裹挟着汗味与书本油墨的气息。后排靠窗的位置上，萧尹用课本支着脸，目光掠过玻璃上斑驳的水痕，落在操场边缘摇曳的野雏菊上。远处体育老师的哨声忽远忽近，和前排女生窃窃私语的声音混在一起，织成一张令人昏昏欲睡的网。

“你听说过对立者吗？”清脆的女声突然刺破空气。萧尹抬眼望去，前排的白怜正转过身，马尾辫上的蓝色蝴蝶结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手中的笔记本摊开着，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写满字迹，“就是在这世界上，有一个和你完全对立的存在——你过的好他就倒霉，相反也一样。你们的命运像是被绑在一起的天平，一方向下另一方就会上升，就是在掠夺对面的气运。”

邻座的胡月咬着饮料吸管，头头都己经被她的小虎牙咬得千疮百孔。她眨巴着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真的假的？”窗外的阳光恰好斜斜照进来，在她新买的草莓发绳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白怜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我也是在旧书店淘到的一本古籍里看到的。那本书破破烂烂的，封皮都掉了，叫什么《异事录残卷》。里面说每个灵魂诞生时，都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分裂出一个镜像体，就像照镜子——但镜子里的人，会过着和你完全相反的人生。”

胡月托着腮帮子，校服领口露出半截红绳系着的玉坠：“我觉得吧，也许真的存在这样的他或她。毕竟，如果一个人在这世上孤零零的，没有任何与之相关的人或事，那也太无趣了吧？就像......”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追逐打闹的同学身上，“就像没有回声的山谷，再美的呐喊也会显得寂寞。”

“你难道不担心她的生活特别好，会影响到你自己吗？”白怜歪着头，发梢扫过萧尹的课桌。前排突然传来粉笔掉落的脆响，惊得两人同时缩了缩脖子。

胡月却噗嗤笑出声，露出两颗虎牙：“先不论这说法是真是假，就算真有这么个对立者，至少有一个人能过得好，或者我们俩都能过得不错，那岂不是很好？总比两个人都倒霉强吧？”她边说边转头看向萧尹，马尾辫扫过萧尹摊开的《中考模拟卷》，“萧尹，你怎么看？”

萧尹笔尖顿了顿，黑色墨迹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团。他没抬头，继续盯着物理试卷上的电路图：“你们俩也太幼稚了吧！这明显就是那些写书的人对自己生活不如意的一种借口罢了。”他合上课本，书脊撞在桌面上发出闷响，“还有3个月就中考了，有时间讨论这种对考试一点都没用的东西，还不如多刷两道题。”

“学习啥时候不能学呀！”同桌许仕林突然从课本堆里冒出头，额前的刘海翘得像鸡窝。他的校服第二颗纽扣早不知去向，露出里面印着游戏角色的黑色T恤，“好不容易听到这么有趣的话题，咋能不掺和一下呢！”

萧尹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难道真的以为你叫许仕林，就真的能像白蛇传里的文曲星，想考状元就考状元？”三年同桌，他对这个“混子”的底细了如指掌——许仕林他老爹以前是灰头土脸的包工头，如今开了家小有名气的房地产公司；他妈是戏曲学院的老师，唱念做打样样精通。听说他妈生他那天，电视里正巧播着白蛇产子的桥段，偏巧他家又姓许，他爸一拍大腿，当场拍板定下这个名字，盼着儿子将来能蟾宫折桂。

“咱能不能别搞人身攻击啊！”许仕林脸皱成包子，伸手去抢萧尹手里的笔，“就事论事，我也不想叫这个名字啊！每次自我介绍，别人都问我是不是和白娘子有亲戚！”

白怜和胡月对视一眼，终于憋不住笑出声。胡月笑得前仰后合，草莓发绳差点甩到萧尹脸上；白怜捂着肚子，眼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扶。窗外的蝉鸣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混着少年少女的笑声，在燥热的空气里发酵。

“铛铛铛——”上课铃突兀地响起，像一把剪刀剪断了喧闹。班主任夹着教案走进教室，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同学们慌乱地收拾桌面，书本碰撞声、椅子挪动声响成一片。萧尹翻开新发的语文课本，余光却瞥见白怜偷偷把《异事录残卷》的笔记塞进抽屉——泛黄的纸页边缘，画着两个交缠的人影，一个明亮如日，一个漆黑如月。

粉笔灰簌簌落在黑板上，老师的声音渐渐变成模糊的背景音。萧尹盯着课本上《桃花源记》的插图，眼前却不断闪过零碎的画面。这些天来，每到深夜入睡前，总有个模糊的身影在意识边缘徘徊。那是个男子，身形与他相仿，穿着款式奇怪的黑色外套，一头华发，他们从未说过话，甚至看不清对方的脸，可每次梦中相遇，萧尹都能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共鸣，像是身体里有根弦被无形的手拨动。

此刻，白怜的话像把钥匙，突然插进记忆的锁孔。那个神秘男子的轮廓，竟在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萧尹捏着笔的手指关节发白，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强迫自己专注于黑板上的板书，可那些文字却仿佛都变成了陌生的符号，在眼前扭曲盘旋。

放学铃声响起时，萧尹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投射在跑道上。他攥着书包带，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拐进离学校两百米外的巷子。潮湿的墙面上爬满青苔，墙角堆着几个散发酸臭味的垃圾桶。尽头处，一扇褪色的红色卷帘门半掩着，门上方歪斜的招牌写着“新世纪网络”——这是附近唯一一家不用身份证就能上网的黑网吧。

“十块钱，两小时。”萧尹把皱巴巴的纸币拍在前台。网管是个戴鸭舌帽的青年，眼窝深陷，手指上沾着烟渍。他头也不抬地递过一台电脑的号牌，塑料牌边缘己经磨得毛糙。

网吧里弥漫着二手烟和泡面的味道。萧尹找到角落的座位，显示屏上还残留着上个人没关干净的游戏界面。他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里输入“对立者”三个字。网页瞬间跳出无数词条：星座运势里的“对立星座”、哲学论文中的“对立统一理论”、甚至还有小说网站的推荐书单。他不断往下滑动鼠标，心跳随着翻页越来越快，首到页面底部，也没找到白怜说的“命运共同体般的对立者”。

难道真的是本冷门古籍？萧尹盯着空白的搜索结果页面，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底发疼。起身时，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网管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玩手机。

走出网吧时，暮色己经笼罩街道。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在积水洼里投下破碎的光斑。萧尹慢慢往宿舍走，思绪却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那个神秘男子的形象在脑海中时隐时现，这次，他注意到更多细节——男子身后似乎总跟着一团黑雾，说话时嘴唇不动，声音却首接在他脑海中响起；最奇怪的是，他们周围的建筑虽然风格现代，墙上却贴着许多看不懂的字贴，字贴上的文字既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倒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

“萧尹！”熟悉的大嗓门突然从身后炸响。萧尹猛地转身，差点和跑过来的许仕林撞个满怀。对方头发乱糟糟的，校服扣子系错了位，喘着粗气说：“怎么样，吓到了吧！”

萧尹按住狂跳的心脏，没好气地说：“无聊。你怎么来这里？放学不回家到处乱窜。”

许仕林搓了搓手，脸上露出讨好的笑：“这不是刚放学你就没影了嘛！我本来想问你，晚上去不去后山探险？刘刚、胡月、白怜都去，她们特意让我把你也叫上。”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三班的胖子说最近后山总听见奇怪的声音，说不定能撞见......”他故意拖长尾音，挤眉弄眼地比划了个“鬼”的手势。

萧尹皱起眉：“你们去吧，我晚上还要复习。”

“萧哥！”许仕林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就我一个男的，不太安全啊！有你在我们才放心。再说了......”他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刘刚还特意交代，说你要是不去，她就......”

“不能不去？”

“都约好了的！”许仕林哀嚎一声，“今晚过后就要开始加长晚自习，再没机会去了！算我求你了行不？事成之后请你喝一周的可乐！”

萧尹盯着好友夸张的表情，脑海中却突然闪过那个神秘男子的身影——对方似乎站在后山的方向，黑雾在脚下翻涌。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哪里集合？几点？”

“晚上7点半，后山路口！”许仕林立刻满血复活，跳起来给了他一拳，“萧哥还是你够意思！来，亲一个！”他作势嘟起嘴，吓得萧尹连忙后退。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胡月的喊声：“许仕林，萧尹他去吗？”

“萧哥去！”许仕林趴在阳台栏杆上大喊，“晚上7点半，不见不散！”

回应的声音飘上来，混着晚风里若有若无的槐花香：“7点半，不见不散！”

萧尹望着渐暗的天空，远处后山的轮廓己经融入夜色。也许，今晚的探险，会挺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