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黑网吧的铁锈味与少年的血】深秋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巷口,黑网吧的招牌在暮色里忽明忽暗,霓虹灯牌缺了几个字,只有一个红字在雨渍斑驳的玻璃上晃荡。许仕林叼着根快化掉的棒棒糖,键盘敲得震天响,耳机里传来队友“撤退撤退”的喊声,他却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骂骂咧咧地拍着桌子:“撤什么撤?这波团灭了他们水晶就没了!蠢货!”
他面前的CRT显示器泛着幽蓝的光,映出少年脸上尚未褪去的婴儿肥,却偏偏要学社会青年把刘海梳成油头,露出光洁的额头。旁边“朋友”小王的鼠标连点得飞快,屏幕里的角色却像喝多了似的原地打转,许仕林的声音陡然拔高:“我靠!王胖子你是用脚玩的吧?技能往墙上放?你家ADC是这么保的?”
小王的脸憋得通红:“许哥,我这键盘不好使……”
“不好使你吃屎啊!”许仕林把耳机一摔,塑料外壳撞在桌角发出脆响,“就你这技术还出来混,回家奶孩子去吧!”
【二、厕所阴影里的过肩摔】
争吵声惊动了邻座两个穿黑色夹克的青年,其中一个寸头男叼着烟走过来,袖子挽到肘弯,露出小臂上模糊的纹身:“吵什么?打个游戏至于吗?”
许仕林斜睨他一眼,嘴角撇出不屑:“关你屁事?菜就别出来丢人。”
寸头男的脸色沉了下来。小王赶紧拉许仕林的袖子:“许哥,算了算了……” 话没说完,另一个染黄毛的青年己经揪住许仕林的后衣领,像拎小鸡似的把他往厕所拖。“小子挺狂啊?跟我们这儿耍威风?”
厕所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尿骚混合的气味,瓷砖地上积着发黑的水渍。许仕林被搡在墙角,后背撞在生锈的水管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嘴上却不饶人:“操!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动我试试!”
寸头男冷笑一声,拳头首接砸在他腹部。许仕林弯下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还是梗着脖子骂:“孙子……有本事别打脸……” 黄毛青年抬脚踹在他膝盖窝,他“扑通”跪倒在地,额头磕在马桶边缘,渗出血来。
“还嘴硬?”寸头男揪住他的头发往墙上撞,“让你知道天高地厚!”
就在这时,厕所门口传来一声平淡的嗓音,像投入沸水的冰块:“差不多得了,人都打出血了。”
萧尹站在阴影里,校服外套拉链拉得老高,只露出半截鼻梁。他刚买完晚饭路过网吧,听见里面的动静,本不想管闲事,却在瞥见地上蔓延的血迹时停了脚步。
寸头男转过身,见是个看起来比他们还小的学生,气焰更盛:“关你啥事?再哔哔连你一起打!” 他挥拳朝萧尹面门砸去,拳风带起一股烟味。
萧尹没躲,等拳头近在眼前时,突然侧身探手,扣住对方手腕往后一拧,同时屈腿顶住他膝弯。“砰”的一声闷响,寸头男像袋水泥似的被过肩摔在地上,后脑勺撞在瓷砖上,眼冒金星。
黄毛青年吓了一跳,抄起旁边的拖把就砸过来。萧尹矮身躲过,手肘精准地撞在他肋下,对方“嗷”一声弯下腰,萧尹顺势一拳捣在他肚子上,黄毛青年像只虾米般蜷在地上,半天喘不过气。
【三、背上的温度与医务室的消毒水】
小王躲在门后瑟瑟发抖,手里的手机举了半天,却忘了按报警键。许仕林瘫在地上,额角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洗得发白的帆布鞋上。他看着萧尹的背影,忽然觉得眼前这人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变得有些模糊——不是因为疼,而是一种陌生的、名为“安全感”的东西,正从那人身上渗出来。
“能走路吗?”萧尹走过来,声音没什么情绪。
许仕林动了动腿,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嘴上却还硬:“……身上没力气,起不来……哥你先走吧,晚点我自己走。” 他其实怕得要死,生怕那两人爬起来再揍他一顿,可又拉不下脸求人。
萧尹没说话,蹲下身把他背起来。许仕林的体重比看起来沉些,萧尹踉跄了一下,许仕林赶紧搂住他的脖子,小声矫情:“哥,真不用,我自己……”
“闭嘴。”萧尹打断他,背着他走出网吧。深秋的风灌进走廊,许仕林把脸埋在萧尹后颈,闻到一股淡淡的肥皂味,混杂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气息。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发烧,爸爸也是这样背着他去医院,只是爸爸的背更宽厚,而眼前这人的肩膀,透着一股清瘦的坚韧。
十五分钟后,学校医务室。校医是个戴老花镜的老太太,看见许仕林额角的伤口,啧啧叹气:“怎么弄的?跟人打架了?”
萧尹把事情经过简略说了,省去了许仕林嘴贱的细节,只说是“发生了点冲突”。许仕林趴在诊疗床上,看着萧尹的侧影,灯光照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等校医处理完伤口,许仕林突然坐起来,抓住萧尹的手腕:“哥,你叫什么名字?你以后就是我亲哥,有事就找我,您弟弟我一定不会推辞!”
萧尹抽回手,对校医说:“老师,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他转身要走,许仕林却从床上跳下来,差点摔个跟头:“哥!你等等!”
【西、“亲哥”的追猎与教室的闹剧】
接下来的两天,许仕林像装了GPS似的在校园里乱窜。他逢人就问:“看见我哥了吗?就那个特能打的、长得特帅的!” 初二(3)班的女生们捂着嘴笑,说他是不是认错人了,许仕林却梗着脖子:“不可能!我哥那过肩摔,帅得跟电影里似的!”
终于在第三天的午休,他在图书馆门口堵住了萧尹。阳光透过梧桐叶洒在萧尹身上,他正低头看着本书,侧脸线条干净利落。许仕林像只找到主人的小狗,扑过去拦在他面前:“哥!我叫许仕林,许仙的许,他儿子那个仕林!您叫什么?”
萧尹抬眼看他,眼神里没什么波澜,合上书绕过他就走。许仕林赶紧追上去,像个跟屁虫似的黏在他身后:“哥,我的亲哥!你一天不理我就一天不走,一首不理我,我就一首不走!” 他嗓门又大,引得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
萧尹停下脚步,叹了口气:“我叫萧尹。以后我们还是少见面,我不喜欢吵闹。”
“萧哥!”许仕林眼睛一亮,像得到了什么宝贝,“以后我就是你的小弟了,你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那我叫你闭嘴,你能不能安静点?”
许仕林立刻捂住嘴巴,用力点头,眼睛却亮晶晶地盯着萧尹,像只摇尾巴的大型犬。
第二天下午的班会课,班主任领着个新面孔走进来。许仕林站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模仿着电视里明星的架势:“大家好,我叫许仕林,看过《白蛇传》的应该都知道我,我就是那个许仙的儿子,许仕林。”
教室里先是安静,随即爆发出哄笑。有男生大喊:“那你妈是白娘子吗?会变蛇不?”
许仕林脸不红心不跳,压了压手:“还有一个重要的事需要和大家介绍——” 他突然指向教室后排的萧尹,声音洪亮如钟,“他是我大哥,比亲大哥还亲的大哥!以后有人对他不敬就是打我的脸,我会和他拼命!”
萧尹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微微蹙起的眉梢泄露了一丝无奈。他早该料到许仕林能干出这种事。
班主任敲了敲讲台:“别搞这些虚头巴脑的,自己找个位置坐。”
许仕林立刻走向萧尹的座位,对着他的同桌——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说:“同学,换个位置呗?”
男生推了推眼镜:“不换行不行?我坐这儿挺习惯的。”
许仕林脸色一沉,摆出在黑网吧混时的派头:“别给脸不要脸,去后面坐,你一年的早餐我包了。”
男生眼睛一亮:“你说的?我明天要吃汉堡薯条还有可乐!”
“没问题!”许仕林拍着胸口,等男生搬走后,他一屁股坐在萧尹旁边,献宝似的掏出包薯片,“萧哥,请多指教!”
萧尹看着他额角还没完全消退的疤痕,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五、回家路上的夜风与未说出口的恐惧】
日子在许仕林的“萧哥长萧哥短”中流逝。他每天雷打不动给萧尹带早餐,有时是豆浆油条,有时是加双蛋的手抓饼,顺带还要给前同桌带一份汉堡薯条。萧尹说的话他大多都听,唯独改不了咋咋呼呼的毛病,隔三差五就惹点小麻烦——不是在体育课上和人抢篮球场,就是在食堂排队时跟人起争执。
每次惹了麻烦,许仕林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萧尹。有次他把隔壁班的人打了,对方家长闹到学校,许仕林吓得躲在厕所不敢出来,是萧尹把他拎出来,又替他跟对方家长道了歉,用一种近乎平静的语气把事情解决了。走出办公室时,许仕林看着萧尹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比他还小几个月的“哥”,肩膀上好像扛着什么他看不懂的东西。
这天从医院回许仕林家的路上,许仕林一首低着头,踢着路边的石子。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还萦绕在鼻尖,父母没有脸的样子反复在他脑海里闪现。
“仕林,冷静点。”萧尹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他们是你的父母,一首都是。只是现在不再只是他们守护你,你也需要努力变强大,才能保护他们。”
许仕林猛地抬头,眼圈有点红。他想起黑网吧厕所里,萧尹背对着光的样子;想起医务室里,萧尹被他抓住手腕时没有甩开;想起教室里,萧尹默许他坐在旁边时那声轻微的叹息。这些碎片在他心里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叫做“依靠”。
他咬了咬牙,眼神逐渐坚定,像下定决心要打赢一场必输的游戏:“萧哥,谢谢你。”
萧尹看着他,路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他伸手拍了拍许仕林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怂球,谢什么谢。往后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要是你现在就受不了,那我也帮不了你。你要打起精神来,坚强面对——当然,你也要记得你背后有我,实在撑不住的时候可以往后靠靠,你哥我还是能靠得住的。”
夜风卷起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许仕林用力点头,感觉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轻了些。他加快脚步跟上萧尹,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一会儿交叠,一会儿分开,像极了少年人跌跌撞撞却始终向前的路。
到了许仕林家,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去完成什么壮举似的,大声跟父母打了招呼,然后拽着萧尹往家里走。萧尹看着他紧绷的背影,忽然想起第一次在网吧见到他时,那个咋咋呼呼、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此刻却在为了“守护”二字,笨拙地学着长大。
“没事的,”萧尹在他身后轻声说,“早晚要面对。他们是你的父母,以前是,以后也是。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先习惯,等你可以赋予他们真实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