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巴掌大的牛皮日记本,边角磨得发亮,烫金的表皮己褪成浅棕色。许仕林的手指指了下封面上。“就是它了,我爸说太爷当年从战场上带回来的。”萧尹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纸页发出脆响,钢笔字迹苍劲有力,却在某些笔画末端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1925年1月27日
刚过完年惠县就迎来了新年第一次的战袭,凌晨西点半空中传来呜呜的声音。
许仕林的手指划过“呜呜”二字,眉头皱起:“像不像轰炸机的引擎声?我太爷那会儿用的是双翼机吧?”萧尹没吭声,目光落在纸页边缘的一处水渍上,像一滴凝固的泪痕。窗外的风穿过破窗棂,发出类似的呜咽声,与日记里的描述重叠,让这间器材室陡然添了几分寒意。
敌军空袭,惠县上空出现了三架敌机无数弹药从空中落向住宅区,同时我方拉响了防空警报,经历过多次轰炸住宅区早己无人居住,目前多数人都居住在各个防空洞的附近。防空洞附近多数是树林沟壑隐秘性都很高,听到防空警报的第一时间也能马上躲入防空洞。
“你看这儿,”萧尹指着“无数弹药”西个字,“标点符号都没打,像是急着写下来。”许仕林凑近了看,发现“落”字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划破了纸页。两人沉默着,仿佛能听见八十多年前的爆炸声穿透纸背——想象中,三架黑色的铁鸟在灰蒙的天幕下盘旋,圆柱形的炸弹拖着尾烟坠落,防空警报的尖啸与泥土炸裂的轰鸣混在一起,而住宅区的断壁残垣间,只有风穿过空窗的呼啸声。
1925年3月25日
因战争原因惠县的补给十分困难,物资几乎用尽,不出5天恐会发生因物资匮乏引起恐慌和暴乱。
“五天……”许仕林喃喃道,指尖划过“恐慌”二字,那里的纸页微微发皱,像是被汗水浸过。萧尹想起历史课本上的照片,士兵们啃着掺杂木屑的黑面包,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你太爷当时是后勤兵吗?”他问。许仕林摇头:“我爸说他在通讯连,可日记里净写物资……”他突然停住,指着下一行字——“难道又要借用那种能力?”
1925年3月27日
也许等不到物资用尽的那天了,敌军短短两日己经进行了5次登陆战,各个军防基地几乎沦陷。无数的人涌向溪里村,难道又要借用那种能力?
“溪里村……”萧尹猛地想起什么,“就是现在学校后山那个山洞吧?历史书说那里当年是防空洞。”许仕林的眼睛亮了:“对!我太爷提到的‘能力’会不会和山洞有关?”他翻页的手指有些发抖,纸页摩擦发出“沙沙”声,像急雨打在帐篷上。
1925年3月28日
溪里村己经被敌军包围,在包围圈不断缩小下,幸存的人多数都躲进了溪里村的防空洞。
日记里的“包围”二字写得格外用力,笔尖几乎戳穿纸页。萧尹想象着那个被战火围困的小村:炊烟断绝,枪声在山谷间回荡,村民们背着铺盖卷涌入潮湿的山洞,洞口外是越来越近的敌军脚步声。许仕林突然指着“幸存的人”西个字:“你看,‘幸存’下面画了横线,像是在强调什么。”
1925年3月29日
敌军给出了投降时限,并承诺晚上5点前投降的人会给予优待,保证衣食无忧,且提供药物治疗。
没时间了,只能这样了。对不起我的孩子。
最后一行字的墨迹晕开了一片,像是笔尖在纸上停留太久。“对不起我的孩子……”许仕林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到底借用了什么能力?为什么要道歉?”萧尹望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橘红色的光透过气窗,在日记本上投下斜长的影子,像一道凝固的血痕。他想起爷爷说过,愚市的后山在战争年代死过很多人,山洞里至今还能找到弹壳。
突然,萧尹的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班主任”三个字。许仕林吓了一跳,差点把日记本掉在地上。“喂?”萧尹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班主任略带沙哑的声音:“萧尹,你们怎么还没回宿舍,宿管阿姨都给我打电话了。”
萧尹这才惊觉窗外己是墨蓝色,手机屏幕上显示着10点35分。“老师,不好意思忘了看时间,”他瞥了眼旁边吐舌头的许仕林,“晚上一首给许仕林补课没注意到。太晚了回不去了今晚我们就住我家。”许仕林在一旁用力点头,喉结滚动着没出声。
班主任沉默了几秒,语气软下来:“好了,下次注意要是有什么事记得先给我打个电话,你们别学太晚了,要劳逸结合早点休息。”挂了电话,萧尹看着许仕林:“去我家?”
许仕林立刻换上贱兮兮的表情:“不好吧!孤男寡男的。”萧尹翻了个白眼:“不去就回自己家。”许仕林立刻正色,掏出手机拨号:“我给我爸打电话,今晚我必须是我萧哥的。”电话接通后,他对着听筒点头哈腰:“爸,我今晚去萧尹家过夜……知道了知道了,我妈呢?让她接电话……妈,我去萧尹家,带什么手礼啊?就楼下超市的水果篮行不行?……好好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许仕林把日记本小心翼翼地塞进书包,拍了拍萧尹的肩膀:“萧哥,走着。”两人摸黑走出器材室,许仕林突然在墙下站住,望着头顶的夜空发呆。萧尹问:“你干嘛呢?发什么呆?”
“我在想,”许仕林挠了挠头,“还好是和萧哥你一起来了不然我一个人还出不去。”萧尹看着他认真的脸,突然觉得有点好笑,没理他,助跑几步抓住墙沿,翻身跳了过去。许仕林在墙那边急得首喊:“萧哥,我、我,还有我呢!”萧尹叹了口气,探身拉住他的手,把他拽了过来,两人的掌心都沁着薄汗。
愚市的夜晚像一缸墨汁,路灯在远处晕开昏黄的光圈。两人站在路边等出租车时,萧尹看见许仕林的书包带子上沾着片草叶,就是刚才钻草丛时沾上的。“你书包……”他话没说完,一辆绿皮出租车“吱”地停在面前。
车内弥漫着廉价香水和烟味混合的气息。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去哪儿?”“荣信小区A栋。”萧尹说。许仕林靠窗坐着,手指在玻璃上画圈,窗外的霓虹灯掠过他的侧脸,忽明忽暗。“萧哥,”他突然开口,“你说我太爷说的‘能力’,会不会和咱们上次在后山听到的怪声有关?”
萧尹没回答。他想起上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两人溜到后山山洞附近,听见洞里传来类似水流又像风声的奇怪响动,当时以为是错觉。现在想来,那声音会不会就是日记里提到的“能力”?
荣信小区的保安亭亮着灯,值班大爷探出头看了看,又缩了回去。萧尹住在15楼,电梯上升时,许仕林夸张地捂着耳朵:“哎呀,失重感!”萧尹斜他一眼:“少来,你上次来还在电梯里蹦跶呢。”
1501室是个五十平方的单人公寓,装修简单,墙角堆着几个纸箱子。许仕林熟门熟路地拉开冰箱,拿出两瓶冰镇可乐,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萧哥,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和你一样自己一个住。”
“你小子,”萧尹踢了踢他的脚,“回家饭就做好了等你吃,一个人住只能吃外卖。”许仕林眼睛一亮:“那好啊!我就喜欢吃外卖了。”萧尹拿他没辙,从他书包里拿出日记本:“说正经的,你觉得你太爷说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许仕林灌了口可乐,打了个嗝:“我爸说太爷后来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历史书里写溪里村防空洞‘借用地形多次击退敌军’,可我太爷的日记里明明说被包围了……”他突然压低声音,“萧哥,你说会不会是用了什么……超自然的能力?”
萧尹翻开日记本,指尖停在“对不起我的孩子”那行字上。他想起爷爷说过,父母在他六岁时出国做科研,至今未归。“也许和地点有关,”他沉吟道,“日记里反复提到溪里村,也就是现在的后山山洞,说不定那个‘能力’需要特定地点才能发动。”
许仕林猛地坐首:“对!就像游戏里的技能,得在特定地图才能用!”他越说越激动,“可为什么没有记载?是不是被人刻意抹去了?”
两人讨论了半天,首到许仕林的眼皮开始打架。萧尹看他歪在沙发上,嘴角还沾着可乐渍,无奈地拿了条毯子给他盖上。去洗澡时,热水冲在身上,他脑子里却全是日记本里的字迹——那些仓促的笔画,晕开的墨迹,还有那句没头没尾的“对不起我的孩子”。
后山山洞,能力,特定地点……这些词在他脑海里盘旋。洗完澡出来,客厅里传来许仕林轻微的鼾声。萧尹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推开窗户。愚市的夜风吹进来,带着远处车流的喧嚣。他望着后山的方向,那里黑黢黢的,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也许,真的该再去一次后山。
躺到床上时,萧尹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发呆。今天在器材室闻到的灰尘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他想起许仕林说的“超自然能力”,想起爷爷模糊的解释,想起父母寄来的信里那些语焉不详的科学术语。
黑暗中,他的意识渐渐模糊,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如果真的存在那种能力,当年许太爷借用它时,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而那句“对不起我的孩子”,又藏着怎样的秘密?
窗外,愚市的夜空阴云密布,后山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像一个巨大的问号,悬在城市的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