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在夜色里泛着油光,像一条被人丢弃的旧皮带,松松垮垮地绕在村子的腰上。孟青山踩着潮湿的淤泥往磨坊走,每走一步,凉鞋就陷进泥沙里,发出"咕唧"的声响。
老槐树下的铁盒里除了那张烟盒纸,还多了一枚生锈的鱼钩——这是他和发小马三宝小时候的暗号,意思是"有危险,小心"。
磨坊的木头门板早就烂了一半,歪斜地挂在门框上。孟青山刚伸手推门,就听见里头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麻袋砸在地上的声音。他屏住呼吸,从门缝里望进去——
月光透过破瓦片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磨盘边上蹲着个人,正用草绳捆扎几个鼓囊囊的塑料袋。那人佝偻着背,动作却异常利索,月光一晃,照出他缺了半截的耳朵——是羊倌老徐头。
"徐叔?"孟青山压低声音叫了一声。
老徐头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珠子在黑暗里闪着光。他没说话,只是飞快地把一个塑料袋塞进磨盘底下的暗格里,然后冲孟青山摆摆手,示意他进去。
磨坊里弥漫着一股霉味和腥气的混合味道。孟青山蹲下来,发现老徐头脚边散落着几根猪骨头,骨头上还粘着没剔干净的肉渣,断面处泛着诡异的蓝色。
"吃不得。"老徐头突然开口,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喂狗,狗都吐。"
他从怀里摸出个皱巴巴的作业本,封皮上还印着"红星小学"的字样——那是十年前就倒闭的村办小学。本子里夹着几张发黄的纸,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数字和日期。
"三月十八,死猪五头,埋后山桃树下。"
"西月廿二,拉走病猪三车,赵鹏押车。"
"五月端午,药粉二十包,拌入三号饲料。"
孟青山的指尖发凉。他翻到最后一页,发现上面用红笔画了个奇怪的符号——一个圆圈,里面套着个三角形,像是某种标记。
"这是啥?"
老徐头突然紧张起来,一把抢过本子塞回怀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他拽着孟青山的袖子往磨坊后门走,推开那扇几乎要散架的破门,指着远处黑黢黢的河面。
月光下,河水的颜色比白天更深了,靠近岸边的水面上浮着一层泛着金属光泽的泡沫。老徐头弯腰捡了块石头,用力扔进河里——"噗通"一声,溅起的水花竟然是暗红色的。
"血?"孟青山蹲下来,手指刚碰到水面就缩了回来——不是血,但比河水黏稠得多,指尖还残留着一股刺鼻的化学药剂味。
老徐头咧嘴笑了,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赵家的新买卖。"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狗吠声,紧接着是一束晃荡的手电光。老徐头脸色一变,猛地推了孟青山一把:"走!"
孟青山刚闪身躲到磨坊后的草垛边,就听见脚步声逼近。两个黑影一前一后走过来,前面那个手里拎着个塑料桶,边走边骂骂咧咧:"妈的,大半夜还得来倒货……"
月光照在那人脸上,孟青山认出来——是村会计的儿子赵鹏。他身后的男人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但走路时右腿明显有点瘸。
两人走到河边,赵鹏拧开塑料桶的盖子,一股刺鼻的味道立刻飘过来。孟青山捂住鼻子——是某种化学药剂的味道,像是消毒水混着腐烂的果味。
"倒干净点,"鸭舌帽男人低声说,"上次浮沫太多,让下游养鱼的发现了。"
赵鹏骂了句脏话,把桶里的液体"哗啦"倒进河里。漆黑的河水立刻翻腾起来,冒出细密的白沫,像是被煮沸了一样。
孟青山摸出手机,借着月光调成录像模式,对准河面。就在这时,赵鹏突然转头看向磨坊方向:"谁在那儿?"
手电光猛地扫过来,孟青山赶紧低头,但己经晚了——赵鹏大步朝草垛走来,嘴里骂着:"操,肯定又是那个疯老头!"
老徐头突然从磨坊里冲出来,手里举着根木棍,嘴里发出"嗷嗷"的怪叫,像极了发疯的野狗。赵鹏被吓了一跳,后退两步,手电筒掉在地上。
"妈的,晦气!"鸭舌帽男人拽了赵鹏一把,"别管这疯子,赶紧走!"
两人骂骂咧咧地离开了。等脚步声彻底消失,老徐头才停止怪叫,弯腰捡起赵鹏掉下的手电筒,冲孟青山藏身的地方晃了晃。
孟青山从草垛后钻出来,发现老徐头手里多了一张被揉皱的纸条——是赵鹏倒药时从口袋里掉出来的。纸条上潦草地写着一行字:
"明晚八点,老地方,带现金。新货比上次猛,鱼三秒就翻肚。"
落款是一个字母:**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