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八月的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平县火车站的水泥地面,招童踩着崭新的小羊皮高跟鞋走下绿皮火车,鞋跟在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她今天穿着招歌从深圳寄来的米白色连衣裙,腰间系着陈毅凡送的银丝腰带,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来了来了!站台上突然响起一阵喧哗。
招童抬眼望去,只见县领导带着一队人快步走来,最前面的张副县长满脸堆笑,老远就伸出手:"林总!欢迎您回乡考察!"
她礼貌地握了握手,余光瞥见不远处站着个佝偻的身影——爷爷林大山拄着拐杖站在人群外围,身边是穿着过时蓝布衫的招秀。五年不见,招秀瘦得厉害,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眼神却死死盯着她身上的裙子。
招童......"爷爷颤巍巍地往前走了两步,浑浊的老眼里挤出两滴泪,"爷爷想你想得睡不着觉啊......
招童轻轻抬手,身后的助理立刻递上一个文件袋。她从里面抽出一张泛黄的纸,在爷爷面前缓缓展开:想我什么?想我是不是灾星?想我是不是给你的族谱上丢脸?招童本不想在公众场合要这老头难堪,每每想起奶奶在他鞭下断气,爸爸在他的淫威下丧命,更想起妈妈在他的逼迫下自杀就恨不得生吞了这老东西。转身中拿来一个档案袋:这是你当年亲手写的字据,说用三张布票把我卖给马家。
人群一片哗然。
爷爷的脸色瞬间煞白,干枯的手剧烈颤抖起来:"那、那是......"
对了,"招童又从包里拿出一份报纸,"您最疼爱最引以为荣的孙子林大宝,上个月因为倒卖矿产被判了十年。"她故意提高声音,"说起来,他这投机倒把的本事,还是您亲自教的呢。
招秀突然冲上前来,粗糙的手抓住招童的衣袖:"三姐!你别这样,爷爷他......"
她的手被狠狠甩开。招童冷冷地看着这个曾经最疼爱的小妹,如今却满眼妒恨的姑娘:招秀,你都忘了爸妈的死和我们受过的罪了吗?你现在在我面前想用道德绑架我吗?你所谓的孝只不过是一种愚孝罢了。你知道我在深圳看见什么了吗?"她指向火车站外新开的服装店,"那里的姑娘,靠自己双手挣钱,想穿什么就穿什么。而不是什么腐朽愚昧的族规吃饭,,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陈毅凡修长的身影从车上下来。他今天穿着笔挺的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眸子温柔似水:"童童,酒店安排好了。"
招秀的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辆只在电视里见过的进口轿车。她的嘴唇颤抖着,突然转身跑开了。
傍晚,招童站在老宅的院子里。这里己经破败不堪,唯有墙角那株野黄芩还在顽强生长。她蹲下身,轻轻抚摸着那紫色的小花。
还记得吗?"陈毅凡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当年你就是在这里,给我包扎手上的伤。"
招童笑了。那时他还是个穿着补丁衣服的穷小子,现在却己经是陈氏矿业的掌舵人。她转身环住他的腰:"明天陪我去看看爸妈吧。"
好。"陈毅凡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我让人在墓前种了一片黄芩。"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墙角传来。招秀抱着一堆破布站在那里,眼里噙着泪:"三姐......我、我给你做了双布鞋......"
招童看着那双针脚粗糙的布鞋,突然想起多年前,招秀也是这样,把省下的布头给她缝了双袜子。
放那儿吧。"她终究还是心软了,毕竟都是一样苦过来的一奶同胞,"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招娣?她从北京回来了。"
招秀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来:"我......我还要照顾爷爷......
招童听完又来气了,当年怎么没看见你照顾爸妈,还逼妈妈去陪那老光棍换口粮,,
陈毅凡突然开口:"我在县医院给他安排了床位,有专人照顾。"
夜风吹过院子,带着黄芩淡淡的苦香。招童望着招秀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胸口发闷。这个曾经和她挤一个被窝取暖的小妹,如今却像隔着千山万水。
她会想通的。"陈毅凡握紧她的手,"就像你当年一样。"
招童靠在他肩上,望着满天繁星。明天,她要去见见县里的领导,谈谈投资建厂的事;后天,要和招娣招歌一起,去看看小时候常去的那片山坡;大后天......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无名指上的钻戒,嘴角微微上扬。属于她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