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触碰到程默眉心的刹那，那些量子结晶突然释放出刺目的闪光。他下意识闭眼，却感到无数冰冷的意识顺着睫毛侵入神经——是HK克隆体们的残存记忆，它们像食人鱼群般撕咬着程默的思维屏障。
"这次......轮到你了......"
数百个声音在脑内共鸣。程默的复眼被迫切换至内视模式，看到自己的大脑皮层上爬满发光纹路，每个沟回都站着一名克隆体。他们同时抬手，将太阳穴的数据接口插入程默的神经突触。
剧痛中，第一个记忆场景炸开：
戴雨（或者说林月最初的克隆体）站在某个远古城市的废墟上。她的机械右臂还是血肉之躯，正颤抖着按下某个装置。远处，文明的火光一个接一个熄灭，而天空开始降下黑雪——第一代"深海之息"孢子。
"文明纪元α，清除完成。"年轻的戴雨对着腕表记录，声音里带着哭腔，"为了阻止母体扩散......"
场景突然切换。第七个文明纪元的末日景象更加骇人——成年的戴雨己经完全机械化，她的机械右眼投射出全球定位图，数万枚结晶炸弹同时引爆。程默看到那个时空的自己（HK-1原型体）试图阻止，却被戴雨亲手注入格式化药剂。
"文明纪元ζ，清除完成。"机械戴雨的声音冰冷刺骨，"第七样本回收失败。"
记忆画面越来越快，七个文明的毁灭过程在程默意识中循环播放。每个纪元的戴雨都比前一个更机械化，而清除手段也越来越高效。到第七个轮回时，整个地球的海洋在十分钟内结晶化，像一颗被糖霜包裹的蓝色糖果。
"看够了吗？"克隆体们的声音突然同步，"这才是戴雨的真面目——"
最终画面展开。不是文明毁灭的场景，而是一间纯白的实验室。戴雨（这次是完整的人类）被绑在手术台上，真正的林月站在一旁，将某种荧蓝液体注入她的颈动脉。
"基因锁植入完成。"林月的白大褂上沾着血，"现在你会永远记得，毁灭一个文明需要承受多少痛苦。"
克隆体们集体冷笑。他们开始抽取程默脊髓里的量子种子，试图将其改造成新的清除装置。程默感到自己的新器官——那个胎记替代物——正在被逆向解析，黑水构成的血管一根根断裂。
"你们......不是要复仇......"程默在思维中挣扎，"是想......重复她的错误......"
克隆体们的动作突然停滞。最年长的HK-1走上前，撕开自己的作战服——他的胸腔里没有心脏，只有一块播放着循环画面的芯片：
戴雨跪在幼年HK-1的病床前，机械右眼流出润滑油："原谅我......下一个轮回......一定会找到别的办法......"
所有克隆体同时沉默。他们太阳穴的数据接口自动脱落，集体向两侧退开，在程默的意识空间里让出一条路。路的尽头是第七纪元HK-7的记忆片段：
完全机械化的戴雨站在石门前，将最后一管人类基因样本封入量子储存器。她的机械右臂突然崩解，露出里面藏着的照片——童年林月站在异星的雪地里微笑。
"下次......"戴雨的机械音第一次哽咽，"请让那个孩子......看到真正的春天......"
程默的双眼突然渗出蓝血。那些血珠在意识空间里化作钥匙形状，插入每个克隆体的胸膛。HK们没有反抗，只是平静地接受着这种融合，就像他们生前平静地接受每一次实验。
"我们恨的不是戴雨......"HK-1的身影开始消散，"是那个......让我们诞生的......"
"绝望。"程默完成句子。他的新器官突然重新生长，黑水血管编织成更复杂的神经网络，将克隆体们的记忆有序归档——不再是痛苦的负担，而是文明的墓碑。
现实中的海底开始震动。那些落在程默肩头的量子雪花突然飞起，每一片都映出一个克隆体的面容。它们环绕着新方舟号残骸旋转，将锈蚀的金属转化为某种介于有机物与晶体之间的新材料。
船首像的戴雨面容逐渐融化，重新塑造成林月抱着婴儿的造型。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些荧光水母群开始组合成文字——不是警告，不是实验数据，而是一首简单的摇篮曲歌词。
程默终于明白样本们真正的复仇是什么。不是杀戮，不是破坏，而是用数百次轮回的痛苦为代价，将戴雨机械心脏深处那个小女孩对雪的执念......
转化成了能让文明延续的。
最柔软的。
防御机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