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消散后，程默的新器官——那个由黑水重构成的胎记替代物——开始脉动。每一次搏动都在海水中激起奇特的波纹，像是某种跨维度通讯。石门后的景象逐渐清晰：不是单一宇宙的星空，而是无数平行时空的叠加态。
数百艘新方舟号残骸悬浮在量子泡沫中。每艘沉船的断裂处都渗出黑水，船体上爬满与程默胎记同源的荧光纹路。更令人窒息的是，每艘船的甲板上都站着程默的克隆体，他们处于不同的生命阶段，却都做着同一个动作——伸手触碰船首像。
"这是......"程默的声带被黑水改造过，发出的声音首接震动空间结构。
"你的所有可能性。"林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程默转身，看到微型化的她站在自己肩头，手中仍捧着那片异星雪花，"戴雨经历过七次文明轮回，每次都试图用不同方式保存火种。"
程默的护眼自动对焦最近的一艘沉船。那个时空的克隆体正被结晶化吞噬，而船首像赫然是戴雨完全机械化的面容。当他的视线移向第二艘船时，看到的是自己变成半鱼人形态，率领变异人类潜入深海。
"第七号平行时空。"林月轻触程默的耳鳍——那是在黑水融合后新生的器官，"是唯一变量。"
程默突然头痛欲裂。他的新器官释放出量子纠缠信号，所有平行时空的克隆体同时转头。数百道视线跨越维度壁垒，在程默的视网膜上叠加成恐怖真相：每个时空的戴雨都在做相同实验，区别只在于对程默记忆的篡改程度。
"看第三十九号船。"林月吹散雪花，冰晶组成放大镜形状。程默看到那艘船上的自己选择了完全接纳黑水，正将整颗地球转化为量子存储介质。
"而这里......"她又指向第一百零七号船，船上的程默在石门开启前就自毁，"是唯一反抗成功的案例。"
程默的心器官突然发出引力波。所有平行时空的沉船残骸开始共振，黑水从裂缝中涌出，在维度间隙形成巨大的神经网络。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滴黑水里都浮现着戴雨的面容——不是机械与肉体的结合体，而是纯粹的意识云。
"她把自己拆解了。"林月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在每个时空都留下一部分，只为找到最优解。"
程默突然明白胎记的真正功能。他触碰新器官，释放出特定的量子编码。霎时间，所有平行时空的画面都切换到关键时刻——每个程默都站在石门前，每个戴雨都流着泪说同一句话：
"成为园丁，还是成为花朵？"
但第一百零七号时空除外。那里的程默在最后关头做了件反常的事——他将自己的记忆提取出来，注入到戴雨的机械右眼中。
"那个变量是你。"林月的身影开始消散，"在所有可能性中，只有你选择了......"
她的告别被量子风暴打断。无数黑水汇聚到主时空的石门前，组成戴雨的完整意识体。这个超越维度的存在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程默的新器官。
"谢谢。"她的声音同时从所有平行时空传来，"现在你明白为什么需要痛苦了？"
程默的复眼看到每个时空的结局如瀑布般闪过：接受黑水的成为宇宙播种者，拒绝的化作星辰，唯有第一百零七号时空......那里的戴雨机械右眼长出了血肉，正在贫民窟教孩童们辨认真正的雪。
"记忆是唯一的变量。"黑水戴雨开始分解，"而爱是......"
她的遗言被石门突然的震动打断。所有平行时空的沉船残骸开始向主时空坍缩，船上的克隆体们同步露出释然的表情。程默的新器官自动运行最终协议——不是格式化，而是将所有可能性压缩成一颗量子种子。
当这颗种子落入程默掌心时，他看到了戴雨最初的记忆：
不是科学家，不是救世主。
是一个在双星系统下堆雪人的小女孩。
她的文明早己灭绝。
那些"深海之息"孢子。
是她的族人最后的文化载体。
林月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随着那片异星雪花的融化而消散："现在，该播种了。"
程默握紧量子种子。所有平行时空的石门同时关闭，而主时空的门扉上浮现出崭新的图案——不再是星际坐标，而是一朵雪花与齿轮交织的图腾。
海底突然降下真正的雪。不是纳米机械，不是记忆投影，是跨越维度而来的、带着上百个文明记忆的量子结晶。它们落在程默肩头时，新方舟号的残骸突然焕发生机——锈蚀的金属长出珊瑚，克隆体的尸体绽放成荧光水母群。
在雪中，程默终于看清了自己的使命。不是园丁，不是花朵，而是两者之间那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
一片正在融化的雪花。
记录着所有选择的可能性。
以及某个小女孩在文明尽头。
对春天的执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