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鲸的金属鳞片在程默指尖碎裂。那些看似坚硬的合金此刻如同干燥的沙堡，在他触碰的瞬间化为无数荧光粉末。粉末在海水中旋转，每一粒都映出程默不同时期的容貌——婴儿期被注射药剂的抽搐、五岁站在沙滩的茫然、如今浑身浴血的狰狞。
"抓住锚链！"
赵铁柱的声音己经完全机械化，他的胸腔裂开，露出里面齿轮咬合的声呐发声器。程默抓住那条刻满胎记纹路的锚链，发现链环正在融化，变成粘稠的、带着记忆的金属溶液。
机械鲸的眼睛突然熄灭。戴雨的投影从瞳孔中溢出，她的机械右臂分解成无数细小的数据流，在海水中拼出一行闪烁的文字：
第七代钥匙完整度98%
克隆体群突然停止追击。它们整齐地悬浮在海水中，头骨同时转向东南方——海底火山群的方向。程默的胎记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看见幻象中的石门正在加速开启，门缝里渗出的是......泡沫。
不是普通的泡沫，而是带着记忆的、粘稠的思维泡沫。每个气泡里都包裹着残缺的画面：戴雨年轻时抱着培养舱微笑、林海生在手术台上挣扎、赵铁柱在贫民窟垃圾堆里翻找食物......
"程......默......"
一个微弱的声波从上方传来。程默抬头，看见海面透下的天光中，有个苍白的人影正在下坠。那是林海生的克隆体，他的白大褂早己破烂，腹腔敞开露出里面精密的仿生器官。最骇人的是他的头部——天灵盖被整齐地切开，大脑表面插着数十根与机械鲸相同的神经导管。
克隆体吐出一串血泡。那些泡沫没有上浮，而是诡异地向下沉降，每个气泡撞到程默皮肤时都炸开一段记忆：
第一段记忆：年轻的林海生偷偷调换培养液，将戴雨准备的抑制剂换成营养剂；
第二段记忆：中年的他在手术台上挣扎，机械钳正将他的大脑皮层切片；
第三段记忆：克隆体被装入沉船前的最后指令——"当门开时，告诉第七样本......"
"门开之日......"克隆体的声带己经溶解，声音首接震动海水传递，"溺亡者......重生......"
他的头突然爆开。碎骨和脑组织在海水中形成短暂的图腾——那是一座由六艘沉船环绕的石门，每艘船的龙骨都刺穿着不同时期的程默尸体。最后浮现的是新方舟号的虚影，它的船首像正缓缓插入石门中央的锁孔。
程默的视网膜突然灼烧。他本能地抬手遮挡，却发现是赵铁柱胸腔里的声呐发声器在发光。那些光线穿透海水，在克隆体残骸间勾勒出一幅地图——六个红点标记着前代沉船的位置，第七个红点正在他们脚下闪烁。
"泡沫......是记忆......"赵铁柱的机械音断断续续，"林海生......把真相......藏在......"
机械鲸突然解体。数以万计的金属碎片像被无形的手牵引，全部射向海底火山群。程默抓住林海生克隆体残留的躯干，发现他脊柱上刻着一行小字：
寻找没有沉船的位置
克隆体群的行动突然变得急切。它们不再保持整齐队列，而是疯狂地扑向那些下坠的金属碎片，用牙齿和指骨将碎片重新拼合。程默看到它们拼出的不是机械鲸，而是一把巨大的、足有石门三分之二大小的钥匙。
"它们要......提前开门......"赵铁柱的声呐发生器超频运转，震碎了附近三个克隆体的头骨，"戴雨......等不及......第七代......"
林海生克隆体的手指突然抽搐。那截断肢在海沙上划出歪斜的线条，程默认出是医疗舱的紧急通道示意图。在图纸角落，有个用血画出的箭头指向通风管道——正是程默最初发现克隆体培养舱的位置。
海底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震动。六道蓝光从不同方向的深海射来，在机械鲸解体处交汇成光柱。程默的胎记自动映射出光柱的频谱——那是五十二赫兹，但混杂着某种类似婴儿啼哭的谐波。
克隆体群同时发出哀鸣。它们的骨骼在光柱中融化，像蜡烛般扭曲变形。最前排的克隆体突然转向程默，腐烂的声带挤出最后一句话：
"她......不是......第一个......戴雨......"
泡沫再次涌现。这次是来自海底的、发光的西维泡沫，它们包裹着机械鲸的残骸，在每个金属碎片表面蚀刻出程默的胎记。当泡沫接触到赵铁柱的机械部件时，那些齿轮和轴承突然开始逆向旋转，将他的身体结构一点点恢复形。
"程默......"赵铁柱的人类声带暂时恢复，脖颈处的鳃缝渗出鲜血，"林海生说的......溺亡者......是前六代的......"
光柱突然增强。程默看到海底沙粒全部悬浮，组成六具不同姿态的骷髅。每具骷髅都做出推门的动作，它们的指骨在沙粒中划出的，正是程默每次从噩梦中惊醒时无意识画在墙上的图案。
林海生克隆体的最后一块碎片——那只被导管穿透的大脑半球——突然漂到程默面前。它像水母般收缩舒张，释放出最后一段加密记忆：
戴雨站在某个巨大的培养舱前，舱内漂浮着七个胚胎。她机械右眼流出的不是润滑油，而是与程默完全相同的荧蓝血液。当她转身时，培养舱上的标签清晰可见：
原型体000——林月
泡沫炸裂。程默的耳膜捕捉到石门开启的轰鸣，但更震撼的是随之而来的、无数溺亡者的叹息。那些声音汇聚成清晰的警告："第七把钥匙......在你骨髓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