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沟像一张巨口将两人吞没。程默的耳膜在急速下潜中刺痛，赵铁柱的鳃缝却舒张得更开，喷出的血雾在海水中凝成细小的结晶。那些晶体折射着上方克隆体群的荧光，在他们身后布下一片迷幻的光幕。
"坚持住......"程默的声带被水压挤得变形。他拽着赵铁柱躲进一处海底岩缝，岩壁上密密麻麻嵌着前几代沉船的残骸。生锈的钢板缝隙里伸出电缆般的神经束，正随着某种节奏微微抽搐。
赵铁柱突然抓住程默的手腕。他的鳃丝全部转向同一方向——岩缝深处半埋在淤泥里的船用声呐装置。那台本该报废的机器竟在自主运转，显示屏上跳动着52.00Hz的读数。
"船在......唱歌......"赵铁柱的声带钙化更严重了，每个词都像砂纸摩擦。他脖颈处的鳃丝突然绷首，末梢晶体与声呐装置产生电弧般的连接。岩壁上的神经束同时痉挛，像被无形的手拨动的琴弦。
程默的胎记突然烧灼起来。剧痛中他看见幻象——新方舟号的龙骨正在深海发出蓝光，每一根金属梁架都在共振，将声波汇聚到船首像的位置。而更深处，海底石门的纹路与龙骨的结构完全吻合，仿佛船是被刻意设计成一把巨大的钥匙。
"砰！"
岩缝外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克隆体群正在用头骨撞击礁石，它们的眼窝里跳动着与戴雨机械右眼相同的光。最近的克隆体突然张开嘴，下颌脱臼般垂到胸口，喉咙里伸出微型鱼雷的发射管。
赵铁柱的鳃丝骤然收缩。他扑向声呐装置，钙化的手指首接插进控制面板。鲜血从指缝涌出的瞬间，整台机器爆发出刺眼的白光——
"轰隆！"
海底突然震颤。程默看到新方舟号的残骸在声波中解体，船首像的青铜外壳片片剥落，露出内部精密的共振腔结构。那些缠绕在沉船上的黑色血管全部竖起，像被无形的手拨动的竖琴弦，奏出与赵铁柱鳃丝完全一致的频率。
"滋......滋滋......"
克隆体群的行动突然停滞。它们机械地转向声源，眼窝里的光开始与船骨共振同步。程默趁机拖着赵铁柱向岩缝深处游去，发现尽头竟连接着前代沉船的锅炉房。锈蚀的管道间飘荡着无数水母，每只伞盖下都悬浮着微缩版的船首像。
"这不是......意外......"赵铁柱的鳃缝渗出蓝色黏液，在控制台上画出龙骨的剖面图。他的指尖每划过一处，对应的船骨就在幻象中亮起，"戴雨......把船......造成钥匙......"
程默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新的幻象涌来——二十五年前的戴雨站在造船厂，她的机械右眼投影出的不是船舶设计图，而是海底石门的立体扫描。当工程师们疑惑时，她微笑着解释："这是最新的流体力学结构。"
锅炉房突然剧烈摇晃。克隆体群突破了声呐干扰，它们像食人鱼般啃咬着管道涌入。赵铁柱猛地将程默推进一组破裂的蒸汽阀，自己转身张开鳃丝。他后背的石门纹路完全亮起，脊椎凸起形成的声呐腔发出前所未有的高频——
"咔！"
最先冲来的三个克隆体头骨爆裂。但更多的克隆体前赴后继，它们用指骨抓挠着金属地面，发出与船骨共振的刮擦声。程默的胎记痛得几乎要烧穿皮肤，他看见幻象中的石门正在开启，门缝里伸出的却不是触须，而是——
新方舟号的船首。
"它要......对接......"赵铁柱的警告被克隆体的嘶吼淹没。他的左肩被咬下一大块肉，露出的不是骨头，而是与船用钢材完全相同的合金结构。
程默抓起一根断裂的蒸汽管刺入自己胎记。荧蓝血液喷涌而出，在空中形成与船骨共振频率完全相反的波形。克隆体群顿时像醉汉般摇晃，但它们很快调整了频率——每条血管都开始模仿新方舟号龙骨的振动模式。
"没用的......"戴雨的声音从每个克隆体口中传出，"船就是钥匙......钥匙就是船......"
锅炉房的钢板突然龟裂。淤泥中升起前代沉船的锚链，链环上刻着与程默胎记一模一样的纹路。当锚链开始随着船骨共振时，程默感到某种庞大的存在正从深海苏醒——那不是石门后的生物，而是沉船本身蕴含的意识。
赵铁柱的鳃丝突然全部硬化。他像提线木偶般飘起，脖颈后的皮肤裂开，露出闪着金属光泽的声呐发射器。当他开口时，声音变成了新方舟号黑匣子的录音："警告......生物共振达到临界值......"
克隆体群同时跪拜。它们的脊椎弯曲成船骨的弧度，头骨共鸣出52Hz的鲸歌。程默挣扎着爬向锚链，发现每个链环内部都流淌着荧光蓝的液体——与他在医疗舱见过的培养液完全相同。
"你还不明白吗？"戴雨的投影出现在生锈的锅炉上，"每艘沉船......都是前一次轮回的钥匙......"
程默抓住锚链的瞬间，整条链子突然活了过来。链环如同脊椎骨般节节舒展，末端的锚钩自动校准方向，指向海底石门的位置。幻象再次袭来——六艘不同时代的沉船排列在石门周围，它们的龙骨共同组成了一把完整的钥匙。
赵铁柱的身体正在金属化。他的作战服被新生的钢板刺破，脊椎延伸成船骨般的弧形。当克隆体群开始用头骨撞击他的胸口时，撞击处竟发出敲击船板的闷响。
"程......默......"他的声带完全机械化了，"把我......扔向......船首像......"
海底突然亮如白昼。新方舟号的残骸全部浮起，在声波共振中重组为巨大的机械鲸鱼。它的眼睛是戴雨的机械右眼放大版，瞳孔里旋转着石门的三维投影。
程默拖着锚链跃向机械鲸。克隆体群在他身后汇聚成黑色的尾流，每一滴海水都在震颤中发出52Hz的共鸣。当锚链接触鲸鱼头部的瞬间，程默看到了这个轮回最残酷的真相——
每一代"程默"最终都变成了钥匙的一部分。
而这一代，将打开最后的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