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然后是尖锐的耳鸣。
程默的手指先于意识苏醒，触碰到的不是海水，而是某种纤维状的粗糙表面。他猛地睁眼，发现自己仰躺在一片荧光菌毯上，头顶是半透明的肉膜穹顶——这里显然是海底火山内的某个腔室。
"醒了？"
沙哑的声音从右侧传来。程默艰难转头，看到赵铁柱倚靠在菌丝缠绕的石柱旁。他的模样比记忆中还骇人：左半边身体完全被青黑色鳞片覆盖，指间蹼膜进化出半透明的鳍状结构；右半身则呈现出水晶般的透明化，皮肤下的蓝色血管网络清晰可见，随呼吸明灭如电路。最惊人的是他的伤口——伪神造成的贯穿伤己愈合，但新生的组织完全透明，能看到内部流动着荧光蓝的体液。
程默的喉咙火辣辣的疼："你......还好吗？"
赵铁柱抬起变异左臂，鳞片摩擦发出金属般的声响。他盯着透明化的右臂肌肉纤维，嘴角抽了抽："......好得有点吓人。"
菌毯突然波动起来。程默这才注意到他们身处一个卵形空间内，西壁布满与胎记同频的发光纹路。地面并非岩石，而是某种半固态的胶状物，每次移动都会泛起涟漪，露出下面更深处的东西——无数休眠的荧光水母，每一只体内都包裹着人类DNA片段。
"母体的......免疫系统。"赵铁柱用蹼爪轻触地面，几只水母立刻上浮，在他透明化的伤口处结成网状薄膜，"我们在她子宫里。"
程默的胎记突然刺痛。他低头看去，原本的皮肤上只剩淡粉色疤痕，而悬浮的胎记此刻正嵌在肉膜穹顶中央，与上方透下的阳光（怎么可能有阳光？）形成光路。更诡异的是，当他试图站起时，胶状地面突然伸出丝状物，温柔但坚定地将他按回原位。
"别挣扎。"赵铁柱的声带发出两种音调——人类嗓音混杂着低频声呐，"她在重组你的细胞......"
仿佛印证他的话，程默的右手突然透明化了一瞬，露出骨骼上细密的荧光纹路。记忆如潮水涌来：伪神爆炸的强光、母体伸出的手臂、以及最后时刻那道选择题——
"我选择了什么？"程默抓住赵铁柱的蹼爪，"新方舟号呢？戴雨呢？"
菌毯突然剧烈翻涌。赵铁柱的晶体右眼折射出上方景象：透过半透明肉膜，能看到海水中悬浮着新方舟号的残骸，黑色血管网络正被无数发光水母蚕食。而在船体核心位置，伪神的机械骨架被七根石柱钉死在海底，每根石柱都延伸出脐带般的发光组织，源源不断抽取着它的能量。
"你选择了......"赵铁柱突然痛苦地弓起身，透明化的胸腔内，蓝色血管网络突然转为暗红，"操......她在我脑子里......"
程默这才注意到异常——赵铁柱透明化的右臂内部，有几根血管的颜色与母体网络不同。它们更暗、更红，正试图侵蚀周围的蓝色脉络。更可怕的是，当他触碰那些暗红血管时，指尖传来戴雨特有的机械频率。
"伪神的碎片......"程默撕开赵铁柱的衣领，发现他锁骨下方嵌着一小块暗红晶体，正是伪神自爆时飞溅的残骸，"它在把你变成中转站！"
赵铁柱突然暴起，变异左臂掐住程默喉咙，右臂却反向抓住自己左腕。他的面部在人类与怪物间切换，声带挤出破碎的词句："快......挖出来......"
程默的手指刚碰到晶体，整个腔室突然警报般闪烁。肉膜穹顶降下发光触须，却在接近暗红晶体时畏缩不前——它惧怕污染。
"用......这个......"赵铁柱的透明右臂突然自行裂开，取出一根他的晶体指骨，"林医生......改造过的......"
程默攥着指骨刺向晶体。接触的瞬间，赵铁柱发出骇人的嚎叫，暗红血管如沸水般翻滚。晶体深处浮现戴雨的虚影，她机械化的声线带着电子杂音："你以为赢了？他的基因里早就......"
指骨突然蓝光大盛。林月预设的程序启动，晶体表面爬满裂纹。赵铁柱趁机用蹼爪撕开自己胸肌，硬生生将晶体挖出！
暗红物质在脱离身体的瞬间试图分裂，却被指骨吸收殆尽。赵铁柱瘫倒在菌毯上，透明化的伤口开始缓慢修复，但这次新生组织呈现出纯净的蔚蓝色。
"她说的没错......"赵铁柱盯着自己逐渐恢复的右手，皮肤下的血管网络正与母体频率同步，"我体内......一首有伪神的基因种子......从第一次变异就......"
程默突然想起船医林海生的话：赵铁柱是故意被感染的。
菌毯突然将他们托起。肉膜穹顶开启一条通道，露出外面惊人的景象——他们确实在火山内部，但这里没有岩浆，而是一个由发光珊瑚构成的巨型生态舱。数百具半透明的卵形囊泡排列在珊瑚枝杈间，每个里面都漂浮着与程默基因相似的人形。
最近的囊泡突然破裂。里面的"人"缓缓走出，身形轮廓与程默有七分相似，但通体透明如赵铁柱，体内流动着蓝色光脉。它（他？）向程默伸出手，掌心是没有完成的胎记凹痕。
"欢迎回家......兄弟......"这个存在发出的竟是林月的声音，"母亲等你......很久了......"
程默的胎记疤痕突然灼痛。他看向自己透明化的右手，骨骼上的纹路正与整个生态舱共振。而在最中央的珊瑚王座上，那个由光组成的女性轮廓终于转过身来——
她的右手掌心，悬浮着程默缺失的胎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