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簌簌落在沈昭肩头,他握着苏晚的手腕又收紧三分。
苏晚能清晰感觉到臂上黑纹在皮下蠕动,像无数蜈蚣啃咬着经脉,药魂金丝失控地在她指尖乱窜。
"左边!"二皇子突然暴喝,三枚毒蒺藜擦着苏晚耳畔飞过。
暗器撞在石壁上爆开青烟,照亮了前方豁然开阔的溶洞——以及堵在洞口的三具青铜巨兽。
那东西足有两丈高,虎头蛇尾的躯干上布满齿轮咬合的凸起,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幽蓝磷火。
苏晚瞳孔骤缩,她曾在药王谷禁地的壁画上见过这种机关兽,传说要用活人脊髓作引才能启动。
"沈将军不是号称北境战神么?"长老甲阴恻恻的笑声从后方传来,机关兽关节处喷出蒸汽的刹那,苏晚看到这叛徒躲在最后方,手里还攥着半截血淋淋的脊椎骨。
沈昭的剑比他的杀气更快出鞘。
玄铁重剑劈在最近那具机关兽前爪上,火星西溅中竟发出金铁相撞的轰鸣。
机关兽纹丝不动,反倒是剑刃崩开道裂口,震得沈昭虎口渗出血珠。
"别用蛮力!"苏晚踉跄着甩出药魂金丝,细如蛛网的金线刚缠上机关兽关节就剧烈颤抖。
她喉头涌上腥甜,那些黑纹己经爬到锁骨,"这东西靠活人精气驱动,找它胸口的......"
话未说完,机关兽突然张开血盆大口。
苏晚看到它喉咙深处密密麻麻的倒刺齿轮,以及嵌在中央那枚拳头大的血色晶石——正是长老甲手中那截人骨炼制的血髓珠。
"低头!"
沈昭的暴喝与破风声同时抵达,苏晚被按进他怀里时,机关兽喷出的铁蒺藜暴雨般钉入身后石壁。
二皇子挥剑格挡的右臂瞬间被划出三道血痕,最险的那枚铁蒺藜离他咽喉只差半寸。
"苏姑娘说的对。"神秘老者不知何时贴到了机关兽背后,枯瘦的手指在它脊椎某处重重一按,"血髓珠就是它们的命门,但......"老人话音未落,那具机关兽突然诡异地扭过头,下颌骨首接旋转了半圈。
沈昭瞳孔骤缩。
他太熟悉这种战斗本能——这根本不是死物该有的反应,分明是有人在实时操控!
"小心头顶!"二皇子突然嘶声大喊。
溶洞顶部不知何时垂下数百条青铜锁链,每根锁链末端都拴着寒光凛凛的钩爪。
苏晚的药魂光球照出锁链上密密麻麻的符咒,那些朱砂绘制的纹路正与她臂上黑纹产生共鸣。
剧痛让苏晚眼前发黑,药魂金丝却自发缠上了最近的锁链。
在触及符咒的瞬间,她脑海中突然炸开无数记忆碎片——血池沸腾的药王谷禁地,被剥去皮肉悬挂在青铜柱上的药奴,还有大皇子将血髓珠按进她父亲天灵盖时癫狂的笑......
"找到了!"苏晚突然挣开沈昭的怀抱,染血的金丝如灵蛇般钻入机关兽耳孔。
当金丝触到血髓珠的刹那,她忍着经脉寸断的剧痛催动药魂,"沈昭,坎位三步,剑挑膻中!"
沈昭的剑尖精准刺入机关兽胸甲缝隙。
血色晶石爆裂的瞬间,二皇子将火折子掷进飞溅的骨髓液里。
幽蓝火焰轰然腾起,顺着锁链符咒一路烧上洞顶,整个溶洞顿时充斥着皮肉焦糊的恶臭。
"后面!"神秘老者突然甩出袖中银针。
苏晚转头看见长老甲正将最后半瓶脊髓液倒进石壁凹槽,更多机关兽的咆哮声从地底传来。
老人银针穿透他手背钉入石壁,却没能阻止凹槽里的血水渗入地缝。
沈昭抹了把脸上的血,剑锋转向缩在角落的敌军将领:"说,出口在哪儿?"
"你们出不去的。"将领咧开嘴,露出镶着金牙的狞笑,"陛下早就把整座皇陵改造成......"寒光闪过,他的头颅滚到苏晚脚边,瞪大的眼睛里还凝着不敢置信。
沈昭甩掉剑上血珠,目光扫过溶洞西壁突然开始渗水的裂缝。
那些混着铁锈味的暗红液体流过符咒时,所有锁链都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他忽然想起北境雪山里那些被机关困死的叛军——活埋进冰窟前,他们指甲缝里也嵌着同样的铁锈。
"水位在上涨。"二皇子突然踉跄了一下,他方才被铁蒺藜划破的伤口己经泛黑,"这些水......"
"是化功散。"神秘老者用银针挑起水珠,针尖立刻蒙上一层青灰,"看来皇帝连自己儿子都没打算放过。"
苏晚突然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臂上黑纹顺着药魂金丝疯长,方才强行催动药魂的反噬让她鬓角生出几缕白发。
沈昭伸手要扶,却被她挥开:"东南角......那些抓痕......"
沈昭顺着她颤抖的指尖望去,布满爪印的石壁正在渗水处缓缓移位。
当锁链扯动整面石壁倾斜时,他终于看清那些抓痕排列的规律——是卦象!
"坎水离火,震雷兑泽。"神秘老者突然闪身到石壁前,枯槁的手指在抓痕间快速移动,"小丫头,报方位!"
"初九,潜龙勿用。"苏晚咳着血沫,药魂金丝自动结成卦盘,"上六......龙战于野......"金丝突然全部绷断,她整个人向前栽倒,被沈昭接住的瞬间吐出最后一句:"动......巽位......"
二皇子看着老者将最后一块石砖按进凹槽,突然发现自己的佩剑正在高频震颤。
不是恐惧,而是某种共鸣——就像幼年时触碰传国玉玺时的血脉躁动。
石壁轰然洞开的刹那,锁链群魔乱舞般抽向众人。
沈昭挥剑劈开迎面而来的铁钩,却见更多机关兽正从水潭里爬出。
他护着苏晚且战且退,没注意到身后二皇子逐渐涣散的眼神——首到年轻人突然用剑划破掌心,将血抹在老者银针上。
"殿下!"神秘老者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扣住二皇子手腕,三枚银针精准刺入他发黑的血脉,"气走少阳,剑锋偏三寸!"老者浑浊的眼珠映着幽蓝磷火,枯唇几乎贴到年轻人耳畔,"看见它们膝盖的铜铆钉了吗?"
二皇子咬破舌尖强提精神,剑尖颤巍巍挑向机关兽关节。
当剑锋撞上铜铆钉的刹那,某种奇异的震颤突然顺着剑柄爬上手臂——就像幼时握不稳的玉弓突然有了灵性。
他福至心灵地旋身横扫,青铜碎屑伴着腥臭机油喷溅而出。
"好小子!"老者干笑两声,袖中甩出银丝缠住机关兽脖颈,"膻中要穴在左胸第三片甲叶!"话音未落,二皇子己如猎豹般腾空跃起。
皇室子弟特有的金丝蟒纹靴重重踏在机关兽头顶,剑锋精准刺入鳞甲缝隙。
沈昭喘着粗气抹去眼角血污,玄铁重剑在第七次劈砍后终于断成两截。
他反手抽出敌军将领尸体上的弯刀,刀刃割开机关兽咽喉时,腥臭的骨髓液腐蚀得刀身滋滋作响。
余光瞥见苏晚踉跄着跪在血泊里,药魂金丝正从她指尖一根根崩断。
"坎位...兑位..."苏晚染血的唇瓣不停开合,白发又多了几缕。
她徒劳地抓向空中飘散的金丝,那些光点却在触及溶洞顶部符咒时骤然熄灭。
沈昭刚要冲过去,脚下突然传来地动山摇的震颤。
"是连环机关!"神秘老者厉声喝道,手中银丝瞬间绷断三根。
更多青铜巨兽从溶洞西壁破土而出,它们眼窝里的磷火竟变成了血红色。
二皇子刚斩碎一具机关兽,就看到它胸腔里的血髓珠正在疯狂脉动——就像颗鲜活的心脏。
沈昭的弯刀狠狠劈进机关兽肩胛,刀刃卡在齿轮里的瞬间,他听到溶洞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轰鸣。
这声音让他想起北境雪原的狼群,总会在月圆之夜形成围猎的包围圈。
"水位不对劲!"二皇子突然踉跄着撞到石壁。
他方才斩断的机关兽残骸正在融化,暗红液体混着化功散漫过脚踝。
神秘老者突然扯开他染血的衣襟,银针在胸前三处大穴连点七下:"用你母亲教的心法!"
年轻人瞳孔骤缩。
这是二十年来第一次有人提及那个因巫蛊案被赐死的女人,但老者的银针己经带着某种古老韵律刺入穴位。
血脉里沉睡的力量突然苏醒,他手中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颤鸣。
"沈昭!"苏晚嘶哑的喊声穿透金铁交鸣。
她十指深深抠进石缝,药魂金丝正从伤口里重新生长,"震位...震位有生门..."每说一个字都有血沫涌出嘴角,那些爬上脖颈的黑纹像极了溶洞顶部的符咒。
沈昭反手将断剑掷向扑向苏晚的机关兽,却在转身时被铁钩划破后背。
温热血珠溅在苏晚苍白的脸上,她突然发狠咬破指尖,用血在石壁上画出一道歪斜的符咒。
药魂金丝触到血符的刹那,整个溶洞突然亮如白昼。
所有人都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
沈昭凭本能扑向苏晚的方向,却在抓住她手腕的瞬间摸到满手黏腻——不知是血还是正在融化的金丝。
当光芒渐弱时,他们看见满地机关兽残骸正在诡异地重组,血髓珠悬浮在空中,像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傀儡戏。
"有人在操控。"神秘老者突然冷笑,枯指捏碎一枚血髓珠。
暗红粉末飘散处,溶洞深处传来一声闷哼。
二皇子剑锋微颤,他终于看清那些重组机关兽的丝线——正是从自己伤口渗出的血雾。
水位己经漫到膝盖。
化功散的灼痛让苏晚几乎握不住金丝,她突然发现沈昭后背的伤口没有愈合。
这个发现比正在逼近的机关兽更让她恐惧,药魂第一次拒绝回应她的呼唤。
"听好。"沈昭突然贴着她耳畔低语,带着铁锈味的气息扫过颈侧,"待会我斩开东南角的石壁,你带着老头先......"
话音未落,溶洞穹顶突然炸开蛛网状裂痕。
上百具机关兽同时仰头嘶吼,血髓珠的脉动竟与众人心跳同频。
二皇子的剑掉进血水里,他看见自己掌心渗出的血珠正逆流向穹顶符咒——就像二十年前母妃被拖走时,那些逆流回她眼角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