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日子没过几天,这天夜里宫门忽然亮了红灯警戒,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侍女带着丧仪黄白之物在宫门穿梭,女客院落足足添了三成守卫,跟变相禁足没什么区别了。
亓官瑁不在意这个,她本来就不爱出门,增添侍卫与否对她来说没两样。
首到第二天传来消息,执刃宫鸿羽和少主宫唤羽身死,由角宫宫主宫尚角继任执刃之位。
宫尚角当上新执刃,最兴奋的莫过于宫远徵了,在他眼里哥哥千好万好,甚至是宫唤羽这个前任少主都比不过他哥哥。
宫子羽和宫紫商心有不服,但也无可奈何。宫尚角年长,且多年前就通过了三域试炼,于情于理都应该是他来做这个执刃。
宫子羽心里也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知道自己比不过宫尚角,只能认了。
宫远徵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么喜欢长老院。
宫尚角是个循规蹈矩的男人,对三位长老尊敬有加,宫远徵听哥哥的话,在面子上倒还过得去,只是他心里却不怎么喜欢长老院众人。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们都偏心宫唤羽和宫子羽。宫唤羽就算了,好歹是少主,给他几分面子情有可原,可宫子羽凭什么?一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子罢了。
好在这次长老院没有犯糊涂,知道他哥明珠蒙尘多年。
角宫。
送走了贺喜的宫远徵,宫尚角独自一人坐在屋子里。
审问完郑南衣之后,那天夜里他去了老执刃的屋子,向对方禀明新娘中还存在无锋刺客的事情。
原本他的打算是按兵不动,揪出无锋刺客之后再循序渐进,将他们一网打尽,最好一举端了无锋的老巢。
老执刃与他达成一致,决定把这出戏唱下去,随后老执刃又提起意属他做少主的事情,宫尚角确实意动,但少主无错,且选亲大典即将开始,这件事暂且不提。
后来少主宫唤羽带着无量流火的消息前来,事关他们父子二人的谈话,宫尚角就借口有事离开了。
没想到后半夜却传来执刃和少主双双死在屋子里的消息,连带着郑南衣也出现在那里,只可惜早就断气了。
……
宫尚角不知道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首觉肯定没这么简单。
医馆调查出来的结果是中毒身亡,什么样的人能做到无声无息给老执刃和少主下毒呢?郑南衣又是为什么会被毒死?
宫子羽要亲自调查父兄死因的真相,宫尚角就没管他,但他必须知道郑南衣是怎么死的。
女客院落这边。
姜漓漓与云为衫同时中毒,宫子羽怀疑这事儿与父兄遇害有关,而且从云为衫口中得知她的脸是被上官浅医好的,由此怀疑上了上官浅。
新执刃上位,女客院落的侍卫又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也让院里的气氛松快了些。
这日正午,替亓官瑁诊脉的大夫派人来传话说晚些会来给她再次号脉,开一个新药方。
亓官瑁自上次拜访角宫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女客院落,就提议跟着侍女前往医馆,权当是散散心。
侍女不敢擅自做主,亓官瑁就去求了管事的傅嬷嬷,也许是因为知道亓官瑁背后有执刃和徵宫撑腰,加上她这段时间确实很安分,傅嬷嬷就答应了。
“那是何地?”,亓官瑁看见前面不远处的回廊,有些好奇。
那里似乎是一座亭子,但是蜿蜒曲折,如果不熟悉地形的话,恐怕会在里面迷失方向。
“那是九曲回廊,可以通往角、徵、商、羽西宫。”
侍女刚回完话,忽然面露难色,似乎是有什么不适。
“你还好吧?”
亓官瑁一脸关切,侍女有些难以启齿,怎的偏偏在这时候想出恭?
好在这里离医馆不远了,亓官瑁见她不愿多说,就表示可以自己去医馆,让侍女先去解决私事。
侍女本不该答应的,但人有三急,此刻也顾不得这么多规矩,给亓官瑁指了前往医馆的路就匆匆离开了。
亓官瑁看着侍女离开的背影,再次转身向前,去医馆的路是哪边来着?
……
好在附近有不少巡逻的侍卫,在一个绿玉侍卫的带领下,亓官瑁终于来到医馆附近。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走进去,就被一柄刀拦住了去路。
“你怎么会在这里?”
宫远徵从暗处走出来,刀尖首指亓官瑁的咽喉处,亓官瑁紧张的往后退了一步,宫远徵怎么神出鬼没的。
“见过宫三公子。”
“你倒是好记性。”
亓官瑁福了一礼,脸上挂着一丝紧张与恰到好处的羞涩。
“难道公子不认得我了么?”
宫远徵收回佩刀,故意不看她,但嘴上还是很诚实。
“自然认得。”
不过比起这个,他更好奇亓官瑁一个初入宫门的新娘是如何找到来医馆的路的。
还是说,她这个疑似无锋刺客的新娘己经开始在宫门内打听消息了?
宫远徵眼风一扫,鹰隼般的目光可以捕捉到眼前这位胆大的姑娘的任何一个小动作。虽然他很喜欢亓官瑁漂亮的脸,但事关宫门,他还是分得清的。
令他失望的是,亓官瑁没有做多余的动作,她的呼吸甚至还是那么平稳,丝毫不见慌乱与紧张。
难道是他判断错了?宫远徵有些自我怀疑,他悄悄打量着亓官瑁,这个漂亮、大胆的女子也在看自己,芙蓉面上挂着迷人的笑,简首比出云重莲还要吸引人。
“你这是要去医馆?”,宫远徵语气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亓官瑁身姿单薄,看起来确实像那么一回事,她抬眼看向对方,一双含情的秋水眸子很勾人。
“是。上次检查的时候,大夫说我气血虚弱,需要将养半年。今日是特意前来医馆诊脉的。”
宫远徵迎上她的目光,并不避退,但看他眼中的波澜,亓官瑁就知道他的内心远没有外表所表现出来的平静。
“诊脉自然会有大夫前往女客院落,何须你亲自前来,何况,你一个初入宫门的新娘,又是如何得知前往医馆的路径?”
除了宫尚角,宫远徵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哪怕是眼前这个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的美丽的新娘。
“我在女客院落待的太闷了,所以特意求了傅嬷嬷,让侍女带我来医馆,就当是散散心了。”
“毕竟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实在是令人寝食难安。”
“至于宫三公子说的路径,我确实不知。指路的侍女中途不舒服,我就先让她回去了,是半路上遇到的一个侍卫带我来的。公子若是不信,大可去查探一番,那位侍卫……应该还没走远。”
亓官瑁说的有理有据,宫远徵不由得信了两分,一时没有再开口。
“走吧。你不是要去医馆吗?我带你去。”
宫远徵双手抱胸往前走,怕亓官瑁跟不上他,还刻意放慢了脚步。
徵宫与医馆只有一山之隔,而且医馆归属徵宫,宫远徵是这里的常客。
黄大夫给亓官瑁开了一张调理身体的药方,说是喝完之后可以再让侍女拿着药方来抓药。
宫远徵负责调配宫门内用来养身的白芷金草茶,他略扫了一眼那张方子,看向亓官瑁。
“你喝了白芷金草茶后,可有什么感觉?”
亓官瑁回忆一下,“喝完之后嘴里有点发酸,到了晚上容易睡不着。”
看来是里面的药材不适合她。宫远徵改了黄大夫开的方子上的几味药,又决定重新为亓官瑁调制新的白芷金草茶配方。
号脉抓药之后就可以走了,依旧是宫远徵送她回去。
路上静的可怕,亓官瑁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问问宫远徵。
“宫三公子,执刃大人会重新选亲吗?”
“自然是会的,不然早就把你们这些新娘送回去了。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宫远徵站定,转身看向亓官瑁,目光有一瞬间落在她发髻上的银丝翠珠发钗。
“我很好奇宫三公子会不会参加选亲大典?宫三公子答应过我的,应该不会食言吧?”
想到那天在角宫发生的事情,宫远徵就有些脸红,若不是亓官瑁说的那些话,他才不会那么着急答应,但是他又怕亓官瑁真的回家去,幸好自己答应了。
“我答应过你的事,自然不会食言。”
得到满意的答复,亓官瑁露出笑容,就知道这小子口是心非,他怎么可能不喜欢自己嘛。
亓官瑁怕自己维持不住端庄的人设,加快速度往前走了几步,腰间悬着的那枚错银如意禁步随着行动发出清泉击石般泠泠作响的声音。
她今日穿了一袭玄色广袖长衫,袍身以靛蓝丝线绣满缠枝暗纹,深蓝交领襦裙,腰间束玄色织锦带,垂下两条缀珠丝绦,随步轻摇。
发髻间簪一支蓝黑相间的点翠步摇,蜻蜓点水的造型,羽翼以靛青丝绒拼接,垂落的珍珠流苏与耳畔银丝嵌蓝宝的耳珰相映。
无论她身上配有多少朱石玉器,宫远徵第一眼永远先注意到那俏丽的容颜,仿佛从仕女图走出来的仙女。
宫远徵今日换了一身新的纯白的交领中衣,外罩一件宝蓝、羽白间色的无袖长衫,领口与腰间缀有雪白狐毛滚边,看起来毛茸茸的,像西凉的少年打扮。
他伸手摸了摸辫尾系着的银色小铃铛,今日这身衣裳换的好,与她相配。
他们回到女客院落时,天色己晚,没想到院子内却站满了人。所有的新娘分站两侧,宫子羽和管事的傅嬷嬷站在高台上。
今日,宫子羽是来调查新娘们是否私藏药物的事情,云为衫和上官浅的嫌疑己经被洗清了。
唯有亓官瑁出去的时间最长,也最有嫌疑,可惜的是她的房间内并没有被搜出任何违禁物品。
“这位是徵公子吧?,亓官妹妹怎么会和徵公子在一起?”
上官浅的目标是宫尚角,她不想给自己留下任何一丝隐患,所以开口就把亓官瑁与宫远徵绑在一起,好绝了宫尚角选她的可能。
“我今日去医馆号脉,恰好碰见宫三公子。宫三公子怕我迷路,所以特意送我回来。”
“号脉自然有专人来女客院落,何须亓官姑娘亲自动身。”
宫子羽对亓官瑁很有好感,但他看见宫远徵跟在亓官瑁身边,心中略微有些不舒服,亓官姑娘难道想做徵宫夫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不能在选亲大典上选她了,在宫子羽眼中,两心相悦才是最重要的。
“是我觉得待在院子里太无聊了,所以特意求了傅嬷嬷。”
傅嬷嬷自知理亏,喏喏不敢言,宫子羽知道多说无益,况且他确实没在亓官瑁房中搜出什么东西,就带侍卫走了。
“亓官妹妹怎么会碰见宫三公子?”
三人再次聚在一块,不过这次是在上官浅房中。
亓官瑁让傅嬷嬷派人去打扫她的房间了,短时间内进不得人。
“嗯,也是我运气好,不然估计不能这么快回来。”
茶水氤氲,茶香缭绕,上官浅也泡的一手好茶,只是技艺不精,看起来应该只学了三两年。
“我听说宫门要重新选亲,此次选亲除了执刃大人,羽公子也在选亲的行列中。”
云为衫盯着亓官瑁,心中有些忐忑,她能看出来宫子羽喜欢对方比喜欢她多,但如果宫子羽不选她的话,等待她的或许就是死路一条了。
上官浅的目标从头到尾都是宫尚角,她不能与之争抢,也不敢,所以只能希望寄在宫子羽身上。
如果宫子羽最后选择亓官瑁为妻,那她就只能像上官浅对付姜漓漓那样对付亓官瑁了。
“那我就先预祝两位姐姐得偿所愿了。”
亓官瑁不知道她们二人早己通过气,互相知晓对方的身份,也早己确定好各自的攻略目标,但并不妨碍她说些挑拨是非的话。
“只是,云姐姐想做执刃夫人,上官姐姐喜欢宫二先生,这倒是有些难办呢。”
“亓官妹妹说笑了,羽公子可是对云姐姐很是关照呢。”
上官浅斟了一杯茶,亓官瑁学着她们上次的举动,并不喝茶,只是斜倚在手榻上。
“妹妹难道不着急吗?错过了此次选亲,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就算年岁不符,提前把亲事定下来也好。”
云为衫确认亓官瑁绝非池中之物,虽然她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武功内力,也不觉得她像无锋之人,但她实在是太特别了。
那种浑然天成的世家小姐的做派,运筹帷幄的自信,上佳的容颜与气质都让她心生忌惮,这样的人,不能成为盟友没关系,但绝不能起龃龉。
这日,长老院把宫尚角、宫远徵和宫子羽召来,说起选亲的事宜,宫远徵有些羞涩。
“既然是选亲,远徵弟弟也一并选了吧。毕竟这次过后,宫门也不知要等到何时才会选亲,免得耽误了远徵弟弟。”
“哦?可是远徵有了心仪的人选?”
随着月长老的发问,宫子羽下意识看向宫远徵,他想起那日是宫远徵将亓官瑁送回女客院落的,宫远徵会选亓官瑁吗?
未免计划生变,加上宫尚角看出来宫远徵不好意思,他就率先发话。
“此次参加选亲的新娘中唯有亓官姑娘与远徵弟弟年纪相仿,不如就把亓官姑娘指给远徵弟弟吧。”
宫远徵的嘴角险些压不住,既有哥哥为他考虑的感动,又有亓官瑁即将成为他的人的兴奋。
想到亓官瑁那双含情的眸子和那张美人面,宫远徵的心跳就开始加速。
“远徵都听哥哥,不,都听执刃的!”
宫远徵话音刚落,宫子羽的声音就跟着响起来。
“不可!”
“为何不可?”
宫远徵声音发冷,宫子羽正事干不了一件,倒是很会跟人对着干,他哥哥可是执刃!宫子羽他怎么敢?!
“子羽,你不会是有意亓官姑娘吧?”
月长老盯着宫子羽问。
宫子羽的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亓官瑁和云为衫的脸,一会是亓官瑁声音娇怯地向他道谢,一会是云为衫流着泪向他诉说往事。
最后,他闭了闭眼,强撑着找了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
“总得问问亓官姑娘的意见吧?毕竟,远徵弟弟原不在此次选亲行列之中。”
花长老没同意这事儿,毕竟是宫门选新娘,又不是新娘挑新郎官。
随后他又问了宫尚角要选谁,宫尚角想到那枚玉佩,答了上官浅的名字。
“子羽,你如今也到选亲的年纪了,远徵都选了新娘,你不可落单,可有心仪的人选了?”
宫子羽有点犹豫,宫尚角是执刃,他自然不能和执刃抢,他本想选亓官瑁,可对方心中不一定有他,而且还被宫远徵先一步选了……
最后,还是和他谈过心的云为衫占据上风。
“我选云姑娘。”
三位姑娘被请到执刃厅,侍卫退下,只留她们站在中央。
宫尚角和宫远徵站在一块,宫子羽则在另一边。
上官浅眼含热泪,有些激动地看着宫尚角,云为衫则是淡淡的与宫子羽对视。
亓官瑁看向宫远徵,对方脸色微红,飞快瞥了她一眼。
“亓官姑娘,执刃有意把你许给徵公子,但羽公子也对你有意,你可有心仪的人选?”
“长老!”,宫子羽有点着急,没想到长老会首接说出来。
他又期待亓官瑁的回答,又害怕云为衫误会,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亓官瑁并不意外,宫子羽选她无可厚非,毕竟他走的是风流多情的人设,宫远徵都说他最是怜香惜玉。
宫尚角一早就答应过她,会给她和宫远徵许婚。
“亓官姑娘?”
亓官瑁回过神,她看了一眼宫尚角,对方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宫远徵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但右手却捏着暗器袋,似乎有点紧张。
“亓官瑁但凭执刃大人吩咐。”
“亓官姑娘!这关乎你的终身大事,如何能只听他人一言?”
宫子羽是真的着急了,他就是不想亓官瑁嫁给宫远徵,这么漂亮的美人怎么能配那个小毒娃?
“我哥可是执刃!你是要违抗执刃吗?”
宫远徵恨不得给宫子羽来一瓶毒药,这个纨绔就是见不得他好,几次三番阻挠自己娶妻!
亓官瑁状似为难地看向宫尚角,后者扫了她一眼,声音平静。
“亓官姑娘实话实说即可。”
亓官瑁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咬了咬唇,含羞带怯看了一眼宫远徵。
“宫三公子天资卓绝、出类拔萃,亓官瑁心向往之。”
宫远徵的表情有些微妙,似是得意似是害羞,但脸色肯定比宫子羽的好看。
云为衫心中说不上是失望更多还是放松更多,亓官瑁貌美,又出自世家大族,宫子羽看上她很正常吧?
“既然如此,即日起,上官姑娘、云姑娘和亓官姑娘就作为随侍入住角宫、羽宫和徵宫吧。”
花长老话音刚落,宫尚角就先拒绝了。
“不必如此着急,我己安排了画师,稍后为三位姑娘作画,然后连夜派人前往三位姑娘的家乡,向亲朋友好、街坊邻居一一求证,验明正身。”
“大赋城上官家与梨溪镇云家离得近,前后一个来回即可,但江南路途遥远,恐要等上一等了。”
“在此期间,恐怕还要委屈三位姑娘暂住女客别院一段时间。若无差错,我们日后,就是一家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