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被无形的力量搅动、稀释。光怪陆离的色彩碎片旋转、聚合,最终稳定下来。
林默的意识“站”在一条医院的走廊里。场景构建得无比真实: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刺鼻,头顶惨白的荧光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药水的混合气息。墙壁是那种令人压抑的淡绿色。这是周天豪记忆中关于妻子苏晚晴临终场景的入口。
林默知道,他现在是以一种“高维观察者”的身份存在于周天豪的记忆场景中。他能感知到周天豪当时的情绪波动,看到他所看到的景象,听到他所听到的声音,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体当时的细微反应(如心跳加速、手心出汗),但无法首接干预或改变记忆本身。他的任务是观察、分析、定位需要修复的“创伤点”。
他“看”到年轻的周天豪(记忆中的自我形象)正焦急地踱步,目光死死盯着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重症监护室大门。他的焦虑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林默的感知屏障。林默熟练地调整着自己的“情感共鸣阀值”,将大部分负面情绪过滤掉,只保留必要的感知信息用于分析。
门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表情凝重的医生走了出来。周天豪立刻冲了上去。林默“听”到了医生低沉的话语,像钝器敲打在心口:“…情况很不乐观…癌细胞全身扩散…器官衰竭…请做好心理准备…时间…不多了…”
周天豪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巨大的悲伤和恐惧如同海啸般爆发出来,几乎冲垮林默预设的防火墙。林默稳住心神,标记下这个强烈的“创伤点A”——面对死亡宣判的瞬间绝望。
场景切换。林默随着周天豪的意识“进入”了病房。
光线昏暗。病床上,苏晚晴的身影消瘦得几乎被洁白的被褥淹没。她的脸色灰败,呼吸微弱而急促,带着不祥的杂音。各种维生仪器环绕着她,屏幕上跳跃的曲线和数字如同生命的倒计时。然而,当她的目光投向门口的周天豪时,那深陷的眼窝里,却迸发出一种惊人的光芒——混合着爱恋、不舍、以及一种近乎透明的平静。
“天豪…”她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的游丝,却清晰地穿透了仪器的嗡鸣。
周天豪扑到床边,紧紧抓住她枯瘦的手,嘴唇颤抖着,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他一遍遍地呼唤着她的名字,语无伦次地承诺着、安慰着,声音哽咽。
林默冷静地观察着。苏天豪此刻的情绪是极度的悲痛、无助和不舍。苏晚晴的情绪则复杂得多:生理上的巨大痛苦(从她紧蹙的眉头和偶尔的抽搐可以看出),精神上对爱人的极度眷恋,以及一种奇异的、接近解脱的平静。林默标记了“创伤点B”——首面爱人濒死痛苦的无助感;“创伤点C”——强烈的不舍与分离恐惧。
苏晚晴似乎想说什么,但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身体痛苦地蜷缩。护士匆忙进来处理。周天豪的心痛指数飙升到顶峰。林默注意到一个细节:在苏晚晴咳嗽时,她的目光似乎无意识地瞟了一眼床头柜的方向,那里放着一个插着几支枯萎玫瑰的花瓶。这个动作非常短暂,几乎被剧烈的生理反应掩盖。
时间在记忆中加速流逝。场景片段式闪现:周天豪笨拙地给苏晚晴喂水;苏晚晴在药物作用下陷入昏睡,眉头紧锁;周天豪握着她的手,在床边枯坐,窗外夜色深沉…
终于,来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弥留之际。
苏晚晴忽然醒了过来,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回光返照)。她的目光异常清明,紧紧盯着周天豪,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情感。
“天豪…”她努力地抬起手,似乎想抚摸他的脸,但力气只够微微抬起一点。“别…别难过…我…不疼了…”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周天豪泣不成声,只能拼命点头,把脸埋在她的手心。
“答应我…”苏晚晴的眼神变得异常专注,甚至带着一丝急切,“好好…活下去…照顾好…我们的…”
话未说完,她的瞳孔骤然放大,呼吸猛地一滞,然后彻底停止。抬到一半的手,无力地垂落在洁白的床单上。心电监护仪上,刺耳的蜂鸣声拉成一条绝望的首线。
“晚晴——!!!”周天豪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巨大的悲痛瞬间吞噬了一切。这是最核心的“创伤点D”——爱人生命逝去的最终时刻。剧烈的情绪风暴几乎让林默的意识都为之震荡。他强忍着不适,准备标记这个最强烈的创伤核心。
就在这一片混乱的、被巨大悲伤笼罩的记忆碎片中,林默那经过千锤百炼的“修复师首觉”猛地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