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交到第一个朋友,是在一个没有预告的午后。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回家,一开门就看到玄关多了一双鞋。
不是爸妈的,不是亲戚的。
是一双干净得不像话的运动鞋,鞋尖并不新,但擦得一尘不染,鞋带打得很整齐,鞋垫上还印着笑脸。
我当时有点警觉,偷偷把书包藏在门口,一边准备把钥匙当防身武器,一边蹑手蹑脚往客厅走。
然后我听到笑声。
那个笑声不是妹妹的。
也不是妈妈的。
是个女生的声音,清脆、不张扬,像从透明玻璃上反射出来的光。
“……你真的超厉害的啦!这个故事比我们班写的作文都好。”
“你自己画的吗?诶,这个兔子好有表情喔——不是啦,我没有在笑它,是觉得很生动啦!”
我探头看了一眼。
妹妹坐在沙发上,抱着画本,旁边坐着一个短发女孩,穿着跟我们学校一样的校服,但戴着比校规规定还宽一点的发圈。
我认得她。
是我们年级隔壁班的学生。
叫——
不对,我不记得名字了。
只记得她在一次文艺汇演上唱过歌,嗓音像汽水一样清爽。
她看到我了。
“啊——是你弟弟吧?”
我:“……我是她哥。”
“咦?你不是初三的吗?啊不对……你看起来比较像大学生欸。”
妹妹转头看着我,眼神很淡,像是说“你别乱讲话”。
我没说话,默默点了点头,然后走回房间。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才反应过来,我居然是被介绍了。
虽然没开口,但她让一个“外人”知道了“我”的存在。
好像某种神圣的小圈圈被打了一个孔。
不疼,就是怪怪的。
我坐在房间里发呆,大概十五分钟后门开了。
妹妹走进来,把一本画本放到我桌上。
我翻开,是她今天新画的西格漫画。
内容是:她邀请一个女生来家里,那女生看到她的作品后感动得大哭,最后拉着她的手说“我们一起开社团吧!”
我:“你是想开社团?”
她摇头。
然后写道:
「我不知道什么是社团。」
我笑了。
“那你知道什么是‘朋友’吗?”
她歪了歪头,像在思考。
「她说我是她的朋友。」
我顿了一下:“你答应了吗?”
她点头。
又写:
「我也想试试看。」
我没说话。
我不是不高兴。
只是那种“只有我才能走进你房间”的特权,突然被另一个人获得了许可。
就像小时候我一个人占着的沙发突然被别人坐了,还很自在地盘起腿来。
说不定我该高兴。
但我就是有点别扭。
后来那女孩——叫做佐藤,常来我们家。
她讲话很快,情绪很高,一进门就像一阵风卷着零食和笑声进来。
她开始和妹妹一起写东西,一起画画,还一起看动画片。
有一次我路过房间,看到她们在模仿角色对话,佐藤配音,妹妹写字幕。
我站在门口看了很久。
她们笑得好开心。
我没进去。
我开始躲着她们。
不是故意的。
只是觉得自己不太需要再“陪着”妹妹了。
她有了新朋友,会笑,会主动递纸条给别人,会在纸上写“我们明天继续!”这种以前只写给我的话。
有那么几天,我一首想问她一个问题:
“那我现在算什么?”
但我没问。
我怕她真的回答。
首到有一天晚上,她把一封信放到我桌上。
没有署名,也没有封口。
我打开看。
第一句是:
「我很高兴你帮我打开门。」
我愣了一下。
继续读。
「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安心的人,第一个让我敢写下自己的人,第一个……知道我不会说话也不会觉得我奇怪的人。」
「我很喜欢你陪我说话,陪我画画,陪我坐车。」
「但我想要再试着和其他人说话。」
「如果你觉得难受,我很抱歉。」
信写得不长,但我读了三遍。
然后我笑了。
我原来一首把“她只有我一个人依靠”当作理所当然。
却忘了,“依靠”本身不是理所当然。
而是一个愿意选择的动作。
她不是离开了我。
她只是学会了也去看看其他风景。
但她知道回头的方向在哪里。
第二天,她递给我一张纸条:
「你还是最重要的。」
我笑了。
“你还是我妹妹。”
她看着我,轻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