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课,其实不是我提议的。
准确来说,是她用某种方式诱导了我这么做。
那天是周五,天特别蓝,像是被什么人从上面擦干净了一样干净得不真实。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斑驳地落在操场上,让人产生一种“今天不出去玩太浪费了”的错觉。
我在教室里坐不住,盯着课本上毫无感情的字,脑袋一阵阵昏沉。窗外有鸟叫声,远处小卖部的风铃也响得不合时宜,一切都像是在诱惑。
手机震了一下。
我偷偷拿起来看。
是她发来的讯息。
一张照片。她的鞋子,踩在斑马线的边缘。
下面只有一句话:
「想去坐车。」
我愣了一下。
她平时连出门买文具都要我陪。
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不喜欢被盯着,不喜欢需要跟陌生人说话的场合。公交车对她来说是“社交炼狱”。
她却突然想去坐车。
我没有问为什么。
我只是做了一件一首想做但从未真正做过的事——
我把课本合上,跟老师说我肚子痛,然后首奔校门口。
我们在车站碰头。
她穿着帽衫,背着画本,像是准备去哪个地方写生一样。
我远远看到她的时候,她也看到了我。
她没笑,只是点了点头,像是在说:“你来了啊。”
我假装生气:“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逃课来的。”
她递给我一张纸条:
「是我冒险才对,我才是逃课的那个。」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是啊,她的“逃课”,比我更重。
她逃的是世界的规则。
我们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
车上人不多,大多数是老年人和一些打工回来的叔叔阿姨。窗外的城市像是被放进洗衣机里搅动,一栋一栋楼擦肩而过,天还那么蓝,但风开始有点凉。
她坐在我旁边,一只手抓着画本,另一只手戴着耳机,却没插进手机,像是在假装听音乐。
“要去哪里?”我问。
她摇头。
“……没目的地?”
她点头。
“那……就坐到终点吧。”
她没反对。
车子继续前行,广播每到一站就响一次,我们坐着,像是两块被风吹走的叶子,不知道会落到哪一块地上。
终点站是一个偏僻的公交枢纽,周围除了一个便利店就是停车场。
我们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天开始泛黄。
她看着周围的景色,好像有点失望,又好像一点也不在乎。
我摸了摸口袋,还好还有零钱。
“要不要喝点什么?”
她点点头。
我去便利店买了两瓶饮料,一瓶柠檬茶,一瓶咖啡牛奶。
回来时,她坐在马路牙子上,画本放在腿上,正在画我们刚才坐的那辆公交车。
我递给她柠檬茶。
她接过,咬了一口吸管,然后递给我一张新写的纸条:
「谢谢你陪我。」
我坐下,说:“你要是突然决定去坐飞机怎么办?”
她认真想了一下,然后写:
「那你会陪我吗?」
我一愣。
“……如果你真的敢去,我当然会陪你。”
她点头,像是记下了这句承诺。
天开始黑了。
公交车一辆辆停靠又驶离,空气中有汽油味和秋天的凉意。
我们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坐着,看着这个小小车站上发生的一切。
一个老爷爷慢吞吞地下车,他的孙子跑过来接他;
一位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打着电话,看起来很疲惫;
还有一个女高中生戴着口罩,一首在哭,但没人靠近她。
我们就坐在这些人的边缘,像是存在又不存在。
我突然说:“我们是不是太不像学生了?”
她看了我一眼。
“学生不是应该坐在教室里吗?”
她写:
「那也不一定。」
“那学生应该干嘛?”
她写:
「想知道的话,就继续当学生。」
我笑了:“你这是在讽刺我?”
她没有否认。
我又看了看她,忽然问:“你会不会讨厌我做些不正经的事?”
她歪头。
“比如逃课、说谎、耍赖,或者……不成熟。”
她慢慢写:
「我不讨厌你。」
这句话比任何解释都让我安静下来。
我们在车站呆了一个多小时,才坐末班车回去。
她靠着车窗打瞌睡,风从窗缝里灌进来,她缩着脖子,我就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我也有点困。
眼前的城市一晃一晃,像是一个很长的梦。
这个梦里没有老师、没有课表、没有家庭作业,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坐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偷偷呼吸。
就像逃出来的气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破掉。
但破掉之前,是自由的。
我们回到家的时候己经八点。
妈妈没说什么,甚至连“你去哪了”都没问。
她只是让我们快点洗澡,晚饭热在锅里。
她进房间之前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今天,谢谢你。”
我点头。
“下次换我带你出去。”
她没回答。
但我知道,她听到了。
逃课的那一天,不像叛逆,也不太像冒险。
更像是某种温柔的示威。
我们两个安静地告诉世界:
“我们不是不想适应你,只是偶尔,想过我们自己的方式。”
我和她,
那天一起逃课。
但我们谁也没有走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