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三十分，市委家属院沉浸在浓稠的墨色里，唯有零星几盏夜灯如孤星点缀。
狗剩蜷缩在书房地板上，膝盖抵着冰凉的大理石砖，U盘插入笔记本电脑的瞬间，接口处泛起幽蓝的冷光，如同深海里游弋的磷光生物。
屏幕骤然亮起，秦紫薇与李国栋在茶楼包厢握手的照片占据整个界面，像素颗粒在台灯暖黄的光晕中微微跳动。
日期栏里"2023年4月15日"的宋体字像道伤疤，灼得他视网膜生疼——
那是李国栋坠楼身亡前30天，也是妻子升任市委副书记的第17天。
"紫薇..."他的拇指反复着照片边缘，指腹蹭过相纸涂层发出沙沙轻响。
画面里妻子穿着藏青色职业装，西装领口别着枚碎钻胸针，那是结婚十周年他送的礼物。
她的右手与李国栋相握，指尖微微绷首，嘴角上扬的弧度比平时多了三分职业化的生硬，眼尾细纹在水晶吊灯的折射下似有若无。
这个细微的表情让他心口一紧，仿佛突然面对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陌生人。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的瞬间，冯煜茹的名字在锁屏界面跳动，头像赫然是只机械义眼的3D建模图，虹膜处数据流如星河流转。
他盯着来电显示发愣，指节在屏幕上投下青灰色阴影，首到第三声振铃才划开接听键："冯支队，这么晚..."
"我在你家楼下。"
电流杂音里混着细雨打在梧桐叶上的沙沙声，冯煜茹的声音像块浸了冰水的金属，"有样东西必须当面给你看。"
狗剩心口猛地一跳，膝盖撞在桌角发出闷响。
他踉跄着扶住电脑桌，望向窗外的动作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楼下路灯昏黄如旧，冯煜茹的白色途观停在梧桐树影里，双闪灯规律明灭，像某种深海生物的求偶信号。
她倚着车头，黑色风衣下摆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右眼的机械义眼在夜色中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微光，瞳孔收缩时，数据流如蛛网般在虹膜表面蔓延。
"紫薇和恩恩睡了。"他压低声音，指尖无意识地着窗帘布料，纯棉质地的纹路硌得掌心发痒，"明天去办公室说不行吗？"
"等不到明天。"冯煜茹的义眼突然转向他的窗口，数据流骤然加速，像被惊动的蜂群，"江薇薇己经派人去省厅调我的档案了。"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狗剩心口。
他猛地拉开抽屉，暗格里静静躺着江薇薇今天下午塞给他的U盘，金属外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颗随时会爆炸的微型炸弹。
窗外的雨势突然变大，雨珠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望着冯煜茹被雨丝打湿的肩线。
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她抱着文件夹冲进办公室，刘海滴着水，怀里的资料却干燥如新——
那时她还是个见人就脸红的选调生，而他是张书记最器重的秘书。
五分钟后，狗剩套着件灰色连帽衫溜出单元门，运动鞋踩过积水时溅起细碎水花。
冯煜茹的途观车门无声滑开，车内暖黄色的氛围灯如融化的黄油。
柠檬香氛与旧皮革的气息混合在一起，中控台上的钢铁侠手办歪着头，盾牌上还留着他用马克笔写的"早日破案"涂鸦。
"给。"冯煜茹递来保温杯，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她食指的银戒指滑落，"老配方，铁观音加陈皮。"
狗剩接过杯子时指尖微颤，陶瓷杯身的温度熨帖着掌心，茶香混着陈皮的辛香扑面而来，将记忆拉回一年前的冬夜。
那时他们常加班到凌晨，她总是变戏法般从抽屉里摸出茶包，用办公室的迷你电煮锅煮茶，水蒸气氤氲中，她眼尾的痣像颗落在雪地上的红豆。
"说吧，什么事这么急？"他吹开茶面上的浮沫，热气模糊了眼镜片，却遮不住后视镜里冯煜茹机械义眼的微光。
她突然转身，机械义眼正对他的瞳孔，数据流在虹膜表面编织出复杂的几何图案："先告诉我，江薇薇给你的U盘里有什么？"
狗剩的手指瞬间收紧，杯沿在虎口压出一道红痕："你怎么知道..."
"我的义眼有热成像功能。"她用食指关节轻叩右眼，金属指节与义眼接触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那东西插过电脑，散热孔的余温还没散尽。"
车内陷入死寂，唯有雨刷器规律地左右摆动，将玻璃上的雨珠扫成扇形。
远处传来夜班公交的报站声，电子女声在雨夜里显得格外空洞："前方到站，市委家属院..."
狗剩望着冯煜茹眼下淡淡的青黑，突然注意到她右耳后新生的碎发，短得像是用电动剃须刀匆忙修剪过——那是她焦虑时的习惯。
"紫薇和李国栋的会面记录。"他终于开口，茶液在杯中晃出细小涟漪，"三次，都在公开场合，茶楼、会议中心、市政厅前厅..."
冯煜茹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苦涩。
她从扶手箱取出平板电脑，屏幕亮起时，蓝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界线，让她看起来像尊做工精致的机械人偶。
"看看这个。"她滑动屏幕，监控画面跳转到某栋别墅的铁艺大门前。
画面里，江薇薇戴着黑色墨镜，风衣领口竖起，步态优雅地走进别墅。
五分钟后，李国栋的黑色奥迪停在院外，车牌被泥巴糊住，唯有"青A·V8888"的尾号隐约可见。
视频右下角的时间戳跳动着，与照片上的日期分毫不差。
"这是..."狗剩凑近屏幕，鼻尖几乎贴上玻璃，"青山别墅区？那不是..."
"江薇薇前夫周家的秘密房产。"冯煜茹放大画面，别墅外墙上的藤蔓在春风中轻轻摇曳。
"同一天，周家在开曼群岛的账户收到李国栋旗下公司转账200万美金，备注栏写着'设备采购款'。"
茶杯"咔嗒"一声磕在杯架上，茶水溅出几滴，在牛仔裤上洇出深色痕迹。
狗剩盯着画面里李国栋的侧脸，突然想起这人曾在春节团拜会上拍着他的肩膀说"年轻人要多历练"。
掌心的老茧擦过他衬衫领口，带着股淡淡的雪茄味。
"你从哪搞到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像是踩在薄冰上的人。
冯煜茹没有回答，只是轻触右眼。
刹那间，虹膜处射出一束幽蓝的激光，在车窗上投射出全息影像。
画面瞬间切换，江薇薇与李国栋坐在真皮沙发上，后者推给前者一个牛皮纸袋，封口处的火漆印清晰可辨。
虽然画面模糊，但"青山市工业园区规划方案"的字样还是让狗剩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所以工业园区是..."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响。
"洗钱工具。"冯煜茹关闭投影，指尖在方向盘上敲出急促的节奏，"那些注册在维尔京群岛的外资企业，全是周家控制的空壳公司。
上个月三号厂房的火灾，根本不是电路故障——是他们在销毁财务凭证。"
狗剩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触感冰凉如金属。
她的机械义眼在黑暗中闪烁两下，数据流如蛛网般扩散又收缩。
"这事你还告诉谁了？"他听见自己的牙齿在打颤。
"目前只有你。"冯煜茹的左眼突然眨动，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连秦书记都..."
"连我什么？"
后车窗突然被叩响，三记轻敲，像死神的叩门声。
狗剩浑身血液瞬间倒流，转头望去，只见秦紫薇撑着黑伞立在雨中，睡衣外胡乱披着件藏青色风衣。
下摆拖在地上，露出苍白的脚踝，脚背上沾着泥点，像是踩过废墟的天使。
茶杯在狗剩手中剧烈摇晃，茶水泼在中控台上，顺着钢铁侠手办的盾牌流下，在"早日破案"的涂鸦上晕开淡褐色痕迹。
冯煜茹的机械义眼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数据流如沸腾的岩浆般翻涌，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