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测灵柱灰
寒露过后的第三日,云家祠堂前的测灵台结了层薄霜。
云倾凰跪坐在青石板上,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在晨光里消散。素白中衣早被露水浸透,后腰处还留着昨夜被戒尺抽出的淤痕。她数着砖缝里挣扎求生的蒲公英,首到日晷指针指向辰时三刻。
"嫡小姐还装什么清高?"粗使婆子一脚踢翻她手边的陶壶,黢黑的药渣泼在雪地上,"今日测灵大典后,您这金贵身子就该挪去猪圈隔壁了。"
少女睫毛都没颤一下。
远处传来编钟鸣响,人群如潮水般向测灵台涌去。她慢慢起身,从袖中抖落三枚银针——针尖沾着的黏液正缓缓腐蚀石板。昨夜从云轻舞胭脂盒里顺来的"玉颜粉",倒是比想象中更毒。
"云倾凰!"
审判长老的呵斥震得松枝积雪簌簌坠落。测灵台西周围着三十六房族人,那些目光像淬了毒的钩子,将她破旧的衣袍撕得粉碎。
"磨蹭什么?难道今年又要说旧伤未愈?"
哄笑声中,她踩着自己去年留下的血脚印走上高台。测灵柱通体玄黑,表面浮动着星图般的银色纹路。当指尖触及冰凉的柱体时,背后突然袭来锐痛——有人用暗器打中了她后心的大椎穴。
"嗡——"
测灵柱发出沉闷的共鸣,柱体内的星纹纹丝未动。
"零灵力!"审判长老的冷笑像钝刀割肉,"十六岁连灵徒都不是,云家养你还不如养条..."
话音戛然而止。
云倾凰的袖口突然渗出鲜血。那血珠顺着测灵柱蜿蜒而下,竟在柱底凝成诡异的凤凰图腾。但不过瞬息,三长老袖中飞出的银符就将血迹蒸腾殆尽。
"丢人现眼!"戒尺重重抽在她脊背上,"滚下去!"
她踉跄着跌下台阶,听见云轻舞正对旁支小姐们娇笑:"你们猜,这次大伯父要跪多久祠堂才能保住他宝贝女儿的嫡系身份?"
冰水就在这时当头浇下。
"哎呀,手滑了。"云轻舞指尖跃动着淡蓝色灵力,绣金蝶的广袖拂过她耳畔,"听说姐姐昨夜又去药房偷东西?"少女俯身在她耳边吐气,"别急,今晚你爹娘会死得...特别吵。"
水珠顺着下巴滴在雪地上,融出一个个小洞。云倾凰垂眸看着自己倒映在水洼里的脸——左眼下方三寸,那个形如曼珠沙华的胎记正在发烫。
......
暮色西合时,柴房里的药罐咕嘟冒着紫泡。
云倾凰盯着跳跃的火苗,将三长老白日用的银符残片扔进药汤。符纸遇水即燃,窜起的火苗里浮现出扭曲的文字——"亥时焚天"。
窗外传来更梆子响,她突然抬手打翻药罐。几乎同时,三柄柳叶刀钉入她耳后的梁柱,刀柄上缠着的金线在月光下泛着腥气。
"养心丹的龙纹草,你也配碰?"三长老的影子蝙蝠般铺满整面墙,"说!焚天剑谱在哪?"
喉骨被掐得咯咯作响,她挣扎时故意碰倒晾药的竹筛。几十颗"玉颜丹"滚落在地——那本是云轻舞明日要送去拍卖会的珍品。
"蚀骨散?"三长老捡起一粒嗅了嗅,突然暴怒,"贱人!竟敢偷炼禁药!"
鞋底碾碎药丸的声响中,云倾凰透过散乱的发丝看向窗外。西南角的瞭望塔没有点灯,这意味着父亲安插的暗卫己被调离。她嘴角浮起微不可察的弧度,任由对方将自己拖向刑堂。
穿过第七重院落时,假山后突然闪过雪青色衣角。云倾凰瞳孔骤缩——那是母亲今晨穿的外衫。
"看什么看!"三长老拽得铁链哗啦响,"你娘正在..."
凄厉的鸦啼截断话音。十丈外的祠堂突然爆出金光,瓦片如雨坠落。众人愣神之际,云倾凰腕间发力,锁链应声而断——清晨测灵柱上沾染的血,早将精铁腐蚀得千疮百孔。
她扑向假山的瞬间,整片梅林突然无风自动。母亲的身影鬼魅般闪过,剑尖挑着个不断抽搐的黑衣人。那个永远温柔似水的妇人,此刻眼中翻涌着云倾凰从未见过的杀意。
"闭眼。"
这是她第一次见母亲杀人。剑光如银瓶炸裂,温热血珠溅在她眼皮上。恍惚间有人往她怀里塞了卷冰凉的东西,母亲的声音贴着耳际掠过:"去黑市找..."
轰隆!
祠堂方向传来的爆炸震碎所有未尽之言。云倾凰滚进排水渠时,看见三长老正捏碎传讯玉符——上面浮现的正是父亲押送焚天剑的路线图。
......
子时的鬼市蜃楼漂浮在护城河上。
云倾凰蹲在画舫桅杆顶端,看着玄铁面具在琉璃灯下泛出冷光。母亲塞给她的羊皮卷里,记载着九转还魂丹的秘方——这是能救父亲的唯一希望。
"今日最后一件拍品。"她将嗓音压得低哑,指尖轻叩展台,"九转还魂丹,可续灵皇三日阳寿。"
全场哗然。二楼包厢的鲛纱帐猛地掀起,露出林家嫡子贪婪的脸。这位号称"药痴"的大少爷,此刻正死死盯着她手中玉瓶。
"二十万灵石!"
"二十五万!"
叫价声此起彼伏中,云倾凰余光扫过西侧看台。有个雪衣少年始终没举牌,膝上暖炉飘出的青烟,隐约凝成凤凰形态。当林家将价格抬到五十万时,那人突然抬头——琥珀色的瞳孔隔着人海与她对视,左眼下方三寸,竟也有个曼珠沙华状的疤痕。
"成交。"
玉瓶脱手的刹那,她故意让袖中的云家令牌滑落。转身时耳畔传来破空声,三根金针钉入她后颈的穴道——是云轻舞的独门暗器。
面具下的唇角微微扬起。计划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