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兽的光核将矛尖照得雪亮。那东西太近了，破空的尖啸撕裂潮湿的空气，首扑薇拉的咽喉！
我左臂的晶体碎片猛地一烫，灼痛像烧红的钢针贯穿骨髓，视野边缘炸开一片混乱的虚影——不是预知，是剧痛激起的生理反应。身体比意识更快，右臂像生锈的铰链，带着麻木的迟滞感，硬生生向上格挡。
“当！”
一声沉闷的撞击。预想中的穿透没有到来。矛杆狠狠砸在我的小臂上，力量大得惊人，震得我整条右臂瞬间失去知觉，骨头仿佛裂开。剧痛迟了半秒才轰然炸开，眼前发黑。我踉跄着撞在身后盘虬的树根上，腐殖层的湿冷透过破烂的衣服渗进来。
薇拉在我格挡的瞬间扑倒在地，险险避开了矛尖的轨迹。她完好的右手死死护住身下的幼兽，身体弓起，像一头护崽的母狼，断臂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洇出血迹，染红了发光的菌叶。
那支矛——如果那还能叫矛的话——插在我脚边的腐殖层里，尾杆嗡嗡震颤。矛身是某种粗粝的暗褐色骨骼打磨而成，矛头却是一块边缘锋利的、半透明的晶体碎片，在幼兽的光晕下折射着幽冷的光。我瞳孔一缩。那晶体碎片……无论是质地还是散发出的那种冰冷死寂的气息，都像极了曾经在枯涸焦土界看到的、吸噬一切生机的枯竭之阳碎片！
头顶菌兽的嘶嘶声更显焦躁，却依旧被无形的屏障阻隔在洞口，不敢越雷池一步。死寂再次笼罩这片树根领域，只有我们粗重的喘息和幼兽被压住后发出的微弱呜咽。
那个投矛的身影依旧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保持着投掷后的姿势，头颅低垂。它没有追击。灰褐色的皮肤如同干裂的树皮，苔藓和菌斑在破败的织物上蔓延。它像一截枯死又被菌丝强行缝合的树干，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它还“活”着。
“凌！”薇拉的声音带着惊悸后的喘息，她抬起头，目光扫过我扭曲的右臂和脚边那支危险的骨矛，最后死死盯住那个阴影里的身影，“你怎么样？”
“死不了……”我咬着牙，试图活动右臂，剧痛让我倒抽一口冷气，指尖一片冰凉麻木。左臂的晶体碎片还在持续散发着灼痛和嗡鸣，仿佛在与某种宏大而古老的存在共振，又像是在发出强烈的警告。每一次脉动，都让视野边缘的虚影更清晰一分——不再是混乱的光斑，而是模糊的、扭曲的轮廓，像被水泡过的壁画。
那枯木般的身影动了。它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脚，向前迈了一步，踏入了幼兽光核勉强照亮的边缘。包裹着苔藓和泥土的脚掌踩在的腐殖层上，发出轻微的“噗嗤”声。它依旧低着头，长长的、纠结着菌丝的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了面孔。只有那只握着另一根骨矛的手，指节嶙峋发白，青灰色的皮肤紧紧绷在骨头上。
幼兽在薇拉怀里挣扎得更厉害了，它朝着那个身影，龇出细小的乳牙，喉咙里的呼噜声变成了尖锐的、充满警告的嘶鸣，胸前的光核急促地明灭闪烁。
薇拉撑着地面，艰难地单膝跪起，将我护在身后，仅剩的右手紧紧握着那柄崩口的匕首，横在身前，刀刃对着那个步步逼近的枯影。她的呼吸急促，身体因为紧张和伤痛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像淬了火的钢钉，牢牢钉在对方身上。
“退后！”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在这死寂的地底空间里回荡，“否则我们拼死也会撕下你一块木头！”
那身影停住了。就在光晕的边缘，距离我们不过五步。它低垂的头颅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声音。它握着骨矛的手，指节捏得更紧，发出细微的“咔咔”声，矛尖微微抬起，对准了我们。
空气凝固了。腐叶的甜腥味混杂着地底深处的土腥，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头顶菌兽的嘶嘶成了唯一的背景音，像死亡的倒计时。薇拉的匕首刃口反射着幼兽的光，微微颤动。我靠在冰冷的树根上，左臂的嗡鸣和右臂的剧痛交织，视野边缘的虚影疯狂闪烁，几乎要撕裂我的意识。那是什么？是它带来的威胁？还是这片死寂树根深处隐藏的……
就在这窒息般的对峙中，异变陡生！
幼兽胸前的光核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的强光！不再是温和的乳白，而是近乎炽烈的纯白！光芒瞬间吞噬了它小小的身体，也淹没了薇拉，如同一颗微型太阳在这黑暗的地底炸开！
“啊——！”薇拉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强光同样刺痛了我的双眼，但更强烈的冲击来自左臂！臂骨深处的晶体碎片骤然变得滚烫，仿佛要熔穿骨头！一股庞大、冰冷、带着无尽岁月沉淀的意志洪流，顺着那共振的嗡鸣，蛮横地撞进了我的脑海！
不是声音，不是图像。是纯粹的、混乱的“感知”。
粘稠的黑暗……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挤压感……冰冷的根须缠绕身体……渗入骨髓的孤寂……还有……还有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等待”？
这感知碎片一闪而逝，伴随着光核强光的消退。视野恢复的瞬间，我看到那个枯木般的身影，在强光爆发的刹那，身体猛地剧烈一颤！它一首低垂的头颅，第一次抬了起来！
强光己经黯淡下去，幼兽的光核恢复了柔和的乳白，只是光芒有些萎靡，小家伙也显得疲惫不堪，缩在薇拉怀里。
光芒映出了它的脸。
那不是一张人脸。灰褐色的皮肤如同被风干的树皮，紧紧包裹着嶙峋的头骨。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只有两个深邃的黑洞，里面没有眼球，只有缓慢蠕动、散发着微弱磷光的细小菌丝，如同黑暗森林里诡异的鬼火。它的嘴是一条歪斜的裂缝，没有嘴唇，露出里面同样灰暗的、木质的牙齿。
它抬着头，那两个由蠕动菌丝构成的“眼窝”，正“望”向薇拉怀中疲惫的幼兽。它握着骨矛的手，不知何时己经垂落下来。那根致命的武器，矛尖无力地指向地面。
一种无法形容的、近乎悲怆的“凝视”，从那两个蠕动的菌丝眼窝中弥漫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