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漏的滴答声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夏可可的神经。她盯着鎏金兽首香炉中盘旋的青烟，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小腹，那里还没有明显的隆起，但三天前药王谷叛徒留下的诊脉笺却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青黄。"双脉相缠，命数天定"八个字刺得她眼眶发烫，仿佛在嘲笑她筹谋多年的复仇计划，竟在不经意间偏离了轨道。
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让她指尖一颤。谢玄烬总是这样，像夜枭般无声无息却又带着压迫感。她深吸一口气，将诊笺折成小巧的纸船，看着它漂进盛满曼陀罗香的铜盆里。水面映出她苍白的脸，眼底的血丝清晰可见，像极了昨夜雨中绽放的曼陀罗花。
"夏小姐好雅兴。"谢玄烬的声音混着夜露的冷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随手将七弦琴搁在雕花案几上，琴弦上暗红的血渍还未干透，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夏可可知道，那是今夜他为她斩杀血手盟杀手的证据，每一道血痕都代表着一条人命，可她却感受不到丝毫感激，只有更深的疑虑。
她抬眼，迎上他金斑色的瞳孔。那双眼睛总是藏着太多秘密，像深不可测的古井，让她看不清底。"王爷昨夜杀的人，"她故意将指尖停在腹部，画圈的动作带着几分挑衅，"血溅在曼陀罗花瓣上，倒像极了并蒂莲。"
谢玄烬的瞳孔骤缩，金斑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太快了，快到她来不及分辨那是惊讶、愤怒还是别的什么。他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喉结微微滚动，却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曼陀罗的甜腻香气，与他身上的血腥味交织，让夏可可一阵反胃。
她趁机起身，月白裙裾扫过他黑色的靴面，带起一阵细微的风。"王爷猜得没错，"她凑近他耳畔，故意放软声调，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垂，"您的借种计划，己成了。"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向她自己的心脏，可她面上却维持着冷笑，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趣事。
谢玄烬猛地后退半步，靴跟撞上紫檀木桌腿，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盯着她，眼神中带着难以置信，又像是被人戳破了最隐秘的心思。"你......"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颤抖，"这就是你想说的？"
夏可可转身，指尖划过案几上的七弦琴，琴弦发出一声哀鸣，仿佛在为他们破碎的关系悲鸣。"不然呢？"她反问，"王爷接近我，不就是为了双生血脉？用我的血祭激活地宫，用我们的孩子稳固政权，多么完美的计划。"她的语气中带着自嘲，更多的是不甘，明明是她先算计他，为何此刻反倒是她感到心痛？
谢玄烬没有回答，只是盯着铜盆里的纸船。纸船在水面上轻轻摇晃，仿佛随时会被漩涡吞没。"你以为我是那种人？"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不择手段？"
夏可可转身，迎上他的视线。她想从他眼中找到一丝虚伪，可看到的只有熊熊燃烧的怒火，还有一丝受伤的痛楚。这让她心中一软，却很快被复仇的执念取代。"不然呢？"她重复道，"从相遇开始，一切都太巧合了，不是吗？血手盟的追杀，药王谷的叛徒，还有这双生血脉的预言，哪一样不是把我们推向绝境？"
谢玄烬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他的力道很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子里。"你以为我想这样？"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从你第一次拿柳叶杀抵住我咽喉时，我就知道这是个陷阱，可我还是陷进去了......"
夏可可愣住了，这是谢玄烬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如此失控的一面。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这让她有些动摇。可一想到母亲的仇，想到地宫深处的血祭，她又硬起心肠。
"放开我。"她低声说，试图挣脱他的束缚，"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改变不了利用我的事实。"
谢玄烬松开手，像是被烫到一般。他转身走向窗边，月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你以为我不想解释？"他的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一丝疲惫，"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夏可可冷笑："所以你就选择沉默？让我一首活在猜疑中？"她顿了顿，看着铜盆里的纸船，"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孩子己经来了，你的计划己经成功了一半。"
谢玄烬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我从没想过用孩子做任何事！"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孩子是无辜的，我不会让他卷入这些阴谋。"
夏可可看着他，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苦涩和绝望："无辜？在这个吃人的世道里，哪有什么无辜？"她伸手拿起铜盆里的纸船，任由它在手中揉成一团，"从我们相遇的那一刻起，就己经注定了这孩子的命运。"
谢玄烬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夜风打断。窗外的曼陀罗花轻轻摇曳，送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夏可可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扶住桌沿才稳住身形。谢玄烬见状，本能地想上前扶住她，却在半途停住，双手紧握成拳。
"你......"他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要不要叫医师？"
夏可可摇头，深吸一口气："不用。"她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王爷还是先操心自己吧，毕竟......"她顿了顿，"血手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谢玄烬盯着她，突然轻笑一声："你果然还是不相信我。"他转身走向门口，拿起七弦琴，"随你怎么想，我只说一次——孩子，我会用生命保护。至于其他的......"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房门轻轻合上，夏可可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椅子上。她低头看着掌心的纸船碎屑，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为孩子哭，为母亲哭，还是为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哭。
窗外，铜漏的滴答声依旧，仿佛在为这场错综复杂的恩怨计时。夏可可摸了摸小腹，轻声说："对不起，孩子，妈妈不知道该不该留下你......"话音未落，一阵腹痛袭来，她咬牙忍住，心中却有了决断——不管怎样，这个孩子都是她的软肋，也是她的武器。
夜更深了，曼陀罗花香越发浓烈，仿佛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夏可可站起身，将纸船碎屑扔进烛火，看着它们在火焰中化作灰烬。也许，有些事，该做个了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