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如水的月光宛如一层轻柔薄纱,悠悠地覆在西街那蜿蜒的青石板路上,给这条古朴的街道蒙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静谧氛围。苏晚正忙着将最后一只空竹笼稳稳地摞上板车,竹篾那粗糙的纹理硌得她掌心生疼,却也让她真切地感受到生活的质朴与艰辛。阿桃打着哈欠,迈着略带困倦的步伐去拴院门,手中灯笼散发的光晕,在她身后晃出一圈圈暖黄的光影,仿佛为她勾勒出一个温馨的轮廓,然而,那昏黄的光芒却未能照见巷口那道隐在暗处的青衫人影。
“姐姐,你看......”阿桃忽然轻轻拽了拽苏晚的衣袖,声音里带着一丝惊讶与兴奋,成功吸引了苏晚的注意力。
苏晚顺着阿桃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巷子尽头那棵枝繁叶茂的槐树下,静静地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悠然地倚着斑驳的粉墙,竹笠檐角垂落的墨绿穗子,在轻柔的夜风里如同一群灵动的精灵,轻轻摇曳。苏晚瞬间认出,正是白日里帮她解围的青衫客。他的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月光仿佛也被他的身影吸引,缓缓爬上他的肩头,将他衣褶里的阴影,温柔地熨帖成一道道柔和的弧线,为他增添了几分神秘而迷人的气息。
“秦公子?”苏晚的声音不自觉地被风吹得零散,仿佛那风中承载了她此刻复杂的情绪。而那道青衫身影,听到这声呼唤,骤然顿住了脚步。
青衫男子缓缓转过身来,恰在此时,檐角的灯笼被风轻轻掀起,暖光如同一双温柔的手,缓缓掠过他线条分明的下颌。苏晚看清了,正是秦九霄。他从容地摘下竹笠,随意地夹在腋下,乌发被夜露微微打湿,几缕发丝贴在的额角,更添了几分随性与不羁。他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仿佛夜空中闪烁的星辰,明亮而柔和:“苏姑娘好眼力。”
夜风吹过狭窄的巷弄,轻轻撩起苏晚鬓边的碎发。她不经意间瞥见秦九霄左袖下露出的白色绷带,心尖不由得猛地一紧。那日在集市上,她分明记得看见他肘间的旧疤还未完全痊愈,一种担忧之情油然而生:“你的伤......”
“早好了。”秦九霄一边说着,一边从容地走近两步。随着他的靠近,身上散发出新换的皂角香,那清新的香气混着淡淡的草药味,萦绕在空气中,仿佛在诉说着他的过往。“不过是前日练剑时不小心划了道口子。”他若无其事地晃了晃手腕,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受伤的不是他一般,“倒是苏姑娘,总在风口浪尖上讨生活,着实不易。”
两人并肩走在回院的路上,月光下,石板缝里长出的青苔被染成了深邃的绿色,仿佛在这静谧的夜里也在静静诉说着岁月的故事。苏晚望着地上交叠在一起的影子,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后山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那时的秦九霄浑身是血地倒在破庙的角落,发间还沾着泥草,狼狈不堪。而如今眼前的少年,束着简单的发髻,身上的青衫虽洗得有些发白,却难掩身姿挺拔,气宇轩昂,仿佛换了个人,可又好像从未变过,那份骨子里的坚毅与温柔,始终如一。
“那日多谢公子相救。”苏晚紧紧攥着手中的灯笼绳,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声音里满是感激之情,“只是不知公子为何......”
“路过罢了。”秦九霄轻轻打断她,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她手背上新烫出的水泡,眼神里闪过一丝心疼。“西街可不太平,你一个女子终究诸多不便。”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月光恰到好处地落在他眉骨的旧疤上,为他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沧桑与神秘。“以后我来帮忙。”他的语气坚定而自然,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苏晚愕然抬头,看着秦九霄,见他说得如此自然,仿佛只是在谈论“今日天气不错”这般平常的话题。巷口的更夫适时地敲起梆子,“咚——咚——”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悠悠传开,惊飞了檐下栖息的燕子。她想起白日里他制住地痞时那快如闪电的手法,想起他腰间若隐若现的玉佩,心中涌起无数疑问,喉头滚动着想问个明白,可最终话到嘴边,只化作一声低喃:“小本生意,怕是请不起公子......”
“就当抵了后山的医药费。”秦九霄笑了,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那笑容如同冬日里的暖阳,瞬间驱散了苏晚心中的担忧与不安。“我瞧着阿桃那丫头搬不动卤桶,搭把手罢了。”
三日后的清晨,阳光如丝如缕地洒在西街,“晚香小筑”的摊位前多了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伙计。正是秦九霄,他挽着裤脚,正站在井边认真地清洗着新采的野花椒。皂角水顺着他小臂紧实的肌肉线条缓缓滑落,在晨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晶莹的亮光,仿佛是大自然馈赠的珍珠。他搬桌擦凳时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就连切卤藕都片薄如纸,手艺娴熟得让人惊叹。这一幕引得隔壁肉铺的王屠户忍不住首咋舌:“苏姑娘从哪寻来的伙计?比我家小子还麻利!”
苏晚忙着调制新的卤汁,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总是跟着秦九霄转动。只见他刚擦完案板,目光不经意间瞥见街角晃来的几个地痞。只是一个随意的眼神,却仿佛带着无形的威慑力,让那几人立刻缩了缩脖子,灰溜溜地转身钻进了巷弄。有泼妇想赊账,他不慌不忙,三言两语便说得对方哑口无言,末了还笑着递上两块试吃的卤豆干:“婶子若觉得好,明日带银钱来买便是。”
暮色渐渐降临,宛如一块巨大的深色绸缎,缓缓覆盖了整个西街。苏晚终于忍不住,将秦九霄拉到了后院。葡萄架下的石桌上,摆着刚刚切好的卤藕,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隙,斑驳地洒在秦九霄的发顶,将他乌黑的发丝染上了一层银白,仿佛给他戴上了一顶梦幻的王冠。“秦公子,你到底......”她看着他手腕上若隐若现的剑茧,心中的疑惑如潮水般涌来,“真是路过的?”
秦九霄正在专心擦拭切菜刀,听到苏晚的话,缓缓抬起头来。他的眼中映着天边如血的晚霞,眸光清亮如潺潺溪流,仿佛藏着无尽的星辰。“我说过,只是个路过的。”刀刃在月光下闪烁着清冷的光,他将切好的藕片轻轻推到她面前,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仿佛一阵清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不过苏姑娘的防身术,还是要接着学的。”
夜风轻轻穿过葡萄架,吹得晾晒的围裙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仿佛在为这静谧的夜晚增添一份别样的韵律。苏晚望着秦九霄认真的眉眼,忽然想起他白日里搬卤桶时,故意放慢动作迁就她的样子;想起他给阿桃讲书时,那难得温和的声线。或许有些答案不必言说,就像这盘切得均匀的卤藕,每一片都饱含着用心;就像他袖口若有若无的雪松香,在不经意间弥漫开来,早己在日常的点滴里,织成了一张细密的网,将她的心悄然捕获。
“好。”苏晚轻轻拿起一片藕放进嘴里,卤汁的香甜与野花椒的麻冽在舌尖瞬间绽开,仿佛一场美妙的味觉盛宴。“那便有劳公子了。”
秦九霄笑了,拿起竹刀在案板上轻轻敲了敲,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仿佛是在为这段美好的时光敲响一记动听的音符。后院的老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也在为他们轻声吟唱,将两人的对话温柔地揉碎在晚风里。苏晚看着他重新低头擦刀的侧影,忽然觉得,这看似平静的西街生活,因为这个自称“路过”的少年,正悄然翻开崭新的一页。而灯下的这个人,或许正如他腰间那枚神秘的玉佩,藏着不为人知的过往,却也在不经意间,向她递来了最坚实的依靠,让她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里,感受到了一份别样的温暖与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