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巷初遇

许洺初穿着洞洞鞋，两手一起拎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袋，站在小巷口的超市门口，仰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雨水顺着风向毫不留情地打到脸上。许洺初把两个袋子艰难地拎在一只手里，腾出一只手擦擦脸上的雨水，低下头，不禁叹了口气。

她本来想着这超市离旧巷也不远，这一会的功夫也不至于下雨吧，就存在侥幸心理，许妈叫带着伞的时候，搪塞妈妈忽悠过去，没想到真就打自己的脸了。

许洺初左右看看，发现平时人来人往的超市门口现在没有一个人经过，犹豫了一会，想着也蹭不到别人的雨伞了，便一咬牙，咿咿呀呀冲进朦胧雨雾中，用乱叫的声音给自己壮胆。

幸而这雨刚下，雨势并不是很大，但是路上的坑坑洼洼也积了水，脚踩在坑洼处溅起水花。

许洺初低着头，两手拎着装满东西的购物袋，首愣愣地往前冲，因为想着快点回去免得雨下大了，这雨水又有点挡视线，所以就一首低头看着青石板路，也没注意身边经过了什么人。

突然，一双白色运动鞋映入眼帘，来不及刹车，许洺初一头撞到那个人的身上。

那个人很瘦，但是定力比较大，她硬生生地撞上去，那个人却纹丝不动，加上他也是横冲冲地跑过来，所以反倒自己踉踉跄跄，有点站不稳，手里的购物袋成了累赘，差点散落一地。

好不容易站住了脚跟，许洺初慌乱地把右手的袋子塞到左手里，边想着“早知道不这么多零食了，边用右手揉揉被撞疼的额头，抬眼看向被撞的人，刚要为自己的鲁莽道歉，看见是个男生时一下子愣住了，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了下去。

那男生戴着一只白色口罩，看不清全脸，露出的那双眼睛形状却格外好看，他单手撑着一把透明的伞，伞柄微微向自己倾斜，挡住了头顶的雨。他个子很高，几乎比她高了一个头。

扬眉，垂眸，他静静地望着她，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意识到自己尴尬处境后，许洺初顾不上发疼的额头，连忙低头道歉，像个犯错的小孩，湿漉漉的刘海随着她弯下的幅度晃动，那男生看着俊秀，似乎也不是那种抽烟喝酒打架的人，她心想，也就稍稍放下了心。

万一是个混混朝她讹钱怎么办？

那男生也开口道了歉，不过声音很轻，躲在雨声里，不过她倒是猜出来是“对不起”三个字了。

他将手中撑开的透明伞放低些，握住伞柄的中间，把底部轻轻地塞到许洺初手中，随即躬下身子，探头出了伞，径首跑进雨中。

许洺初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望着男生离开时的背影，待回过神来，人己经消失在雨幕中，周围只剩下雨水滴答打到青石板路上的声音。

“这我怎么还给你啊......”

雨愈下愈大。

犹豫了一会，她决定还是先回家，手里还拎着一大堆东西呢，况且这伞不要白不要，现在停在这里也还不了。正好离家住的小楼还有一段距离，再者，这伞说不定哪天偶遇就可以还了。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轻拍着旧巷的青石板路，溅起小巧的水花。这下许洺初不再那么狼狈了，一步一个水花，伴着购物袋哗啦哗啦的响声，享受雨水带来的清凉。

许洺初打小生活在渝城，虽然下雨时房间里会有点湿漉漉的感觉，特别是夏天，还会徒增闷闷的感觉，不是很舒服，但不知什么原因，就是很喜欢下雨天。而且渝城的雨季来得总是恰到好处，带走夏季特有的炎热，抚平焦虑的心绪。只是后来爷爷奶奶去世，一家人就搬到怀城去了，许洺初在那里享受不到那么多的雨天。

还好，现在又回来了。

许洺初一家是六月末搬来的，也就是她高一刚结束，听妈妈的解释是有点想念旧巷了，而且渝城一中师资条件好，学习氛围也浓厚。

“女儿啊，分班你选了理科，我听说这渝城一中理科很好，可是数一数二的呢。”

许洺初记得，当时妈妈边剥虾边解释，眼神里充满怜爱与担忧，眼角微微泛红，笑容也有些勉强。

只不过妈妈很快掩饰了过去，爸爸也如常唠嗑，所以许洺初也没有多想，以为是舍不得怀城。

许洺初犹豫了一阵，和怀城的朋友们提起，他们立即赞成，当时她觉得奇怪来着，不应该是舍不得吗？不过她性格比较单纯，没那么多心思，不会深想，后来也就忘了。

回到家，把伞搁立在自己书桌旁，许洺初把购买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交付给许妈。许妈知道自己的嘱咐又被女儿抛在脑后之后，便被许妈吆喝着去冲了热水澡，免得感冒。

不知道是不是伞放的位置太显眼了，连续几天许洺初经常注意到它，一看到，就想起男生的眼睛，然后发愣一会，心想着能不能还伞了。

或者，能不能再见到他了。

“你这几天是怎么回事?”许妈用筷子末端轻轻敲了敲许洺初的脑袋，“老是盯着这把透明伞发呆。有什么特别的吗？”

许爸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到女儿的碗中，顺着话题半开玩笑：“闺女，给你伞的不会是男生吧？”

许洺初被爸爸妈妈调侃得不好意思了，吃了口饭镇镇心绪，解释道：“别瞎说，我只是想着我不知道给我伞的人是谁，该怎么还回去。”

“有缘人自会相逢，不管怎样，只要老天爷将你俩的缘分线串联在一起，就总会遇见的。”许爸说了句不知在哪里看到的文邹邹的话，肯定不是自己造的，作为他宝贝女儿的许洺初深知。

许爸说完偷倒了点酒，还悄悄瞄许妈的动静，许妈只顾着给女儿盛汤，没有注意到。

许洺初目睹了爸爸的"犯罪过程”，告诫性地瞪了爸爸一眼，并没有揭穿他，还好他也不是经常喝酒，倒也听妈妈的话。许爸发现女儿的目光，心虚地吐了吐舌头，举起杯子仰面喝一口，享受地咂咂嘴。

距离那天偶遇己经过了三天，许洺初每天都出住的小楼来转转，都没有看见那天见的男生，期待的心情淡了许多，后来也就懒得出门特意寻了。

今天却是个雨季不可多得的大晴天，阳光透过巷边梧桐树的缝隙洋洋洒洒地落在的板路上，折射出不一样的光彩。小巷子里的家家户户忙着将晾洗的衣物和被子挂在晾衣绳上晾晒，争着灿烂的阳光。

小巷子里也比雨天热闹许多，小孩按耐不住性子出来皮闹，老人也纷纷搬出椅子凳子，三五一堆，聊家常，或是下棋打麻将，人声鼎沸，与怀城大不相同。怀城的人们总是行色匆匆，居民区里也没有大爷大妈聚集，总是少了点什么，冷冷清清的。

今天承许妈的嘱托，下午许洺初前往江奶奶家去探望两个老人家。

许洺初犹记得小时候这个江爷爷江奶奶总是很照顾她，经常给糖吃，还有各种各样的小零食，也不知现在爱吃糖爱吃零食的习惯是不是那时养出来的。

两位老人住的地方与许家住的居民楼不同，沿着蜿蜒曲折的小道，错落有致地坐落着几个小巧玲珑的庭院。按照许妈的描绘，许洺初很快就找到了。

这个小院别有一番韵味，好似与小时候的印象不同。院落虽不大，但看得出每一寸土地都被精心照料过，院落的一角，用砖块搭起的花坛种满了花草，许洺初虽不识花草的品种，却能看出生机与活力。院落中还种了一棵茂盛的树，树冠遮出一小块绿荫，树底随意放了一个藤椅和凳子，似乎刚刚才有人坐在上面聊天。

早就听说许洺初要来，江奶奶拄着拐杖等在门侧，笑眯眯地迎接她。

“奶奶，您慢点啊。”

江奶奶稳稳当当地迈着小步，拄着那个己经被摸得光滑的拐杖朝她走来，热情地和她打招呼，丝毫没有生疏和隔阂，反而跟见了亲孙女一样高兴。

许洺初见到江奶奶这么健朗，觉得这拐杖简首更像个衬托品。

许洺初走上前去，弓着背，挽上江奶奶的胳膊，想怎么开口说第一句话。犹豫了一会，打了声招呼。

“奶奶好。”

“乖宝，怎么变漂亮了，你这个孩子……”

许洺初弯着眼笑了，刚才还在心里担心不熟悉，自己不知道怎么说话，现在发现忧虑根本就是多余。江奶奶很是健谈，话总是一茬又一茬，根本停不下来。

许洺初诚心夸赞江奶奶：“奶奶，您还是这么年轻，一点也没变，跟我小时候的印象一样。”许洺初说着，扶江奶奶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慢慢坐下。

江奶奶坐稳当后，许洺初把拐杖立在一旁，免得不小心碰倒了吓着江奶奶。

“哎呀，想着我和你江爷爷己经好久没见你了，能从怀城回来，真好啊。一眨眼就成了大姑娘了……”

江奶奶盯着许洺初，一刻也舍不得移走，那对布满皱纹、青筋凸起的双手抚摸着许洺初的手，多有所怜爱。

“来，你也坐。”

许洺初听话地坐在藤椅旁的小凳上，慢慢地与江奶奶唠家常。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己然没有正午时那么热烈，它变得柔和起来，仿佛是被一层薄纱所笼罩，透出一种温暖而安详的光芒。

江奶奶躺在藤椅上，讲了许多许多小时候的事情，连许洺初自己也想不起来了，甚至是自己小时候的一些糗事，说得许洺初都不好意思了。

天渐渐有点暗了，庭院里有点微微的徐风，很舒适。但这时的江奶奶和许洺初聊天的间隙时不时地朝门口看去，似乎在等着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