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行州的新消息像早春枝头未化的霜，在熄屏的手机上凝成幽蓝的光。
张菲菲蜷缩在高铁座椅角落，指甲深深陷进猫尾巴钥匙扣的绒毛里，将蓬松的雪色揪出歪斜的纹路。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冷漠？】
少年的质问裹着深夜露水的凉意，
她盯着闪烁的光标，喉咙像被电子厂流水线的机油哽住。
指尖悬在按键上方三秒，最终敲出：【好好上学，别想太多。】
屏幕立刻弹出新消息，快得如同迫不及待的心跳。
【那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窗外的霓虹掠过她眼底，将瞳孔染成细碎的紫。
张菲菲想起浴室里蒸腾的水雾，少年沾着水珠的睫毛轻轻颤动，此刻却突然觉得呼吸发紧。
【你希望是什么关系？】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她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齿轮错位的声响。
仿佛有无数根细针，扎进这些日子拼命筑起的防备高墙。
【我想做你男朋友，长久的那种。】
滚烫的字句在屏幕上炸开，张菲菲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丝绸睡裙被冷汗黏在后背，恍惚间又回到电子厂那间闷热的更衣室——
女工们挤在生锈的铁皮柜前，用带着机油味的手比划着男人，脸上扭曲的笑里藏着无数被碾碎的梦。
她低头看着自己微胖的身形，锁骨处那道永远消不去的旧疤，自卑如同涨潮的海水，瞬间将她淹没。
颤抖着打下【再说吧】，不等对面回复就粗暴地关掉聊天页面。
这时，高铁恰好穿过第27个隧道，系统提示音突兀响起：【久阳股份涨幅突破32%，当前浮盈43.6万】。
张菲菲抓起泡面碗一饮而尽，辛辣的汤汁灼烧着喉咙，却比不上心底翻涌的复杂滋味。
金钱带来的眩晕感与景行州的温柔，在她胸腔里激烈碰撞，几乎要将心脏撕裂。
庆亚市的海风裹挟着咸涩扑面而来时，张菲菲正站在出站口。
十八个广告牌在头顶闪烁，十五个是金融产品，三个是奢侈品，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地面上微微颤动。
拖着行李箱混入人潮，丝绸睡裙下摆扫过地面，沾了几片被海风卷来的贝壳碎屑。
手机在包里疯狂震动，母亲的未接来电和景行州的消息提示像两道催命符，
而她只是麻木地刷新着股票软件，看着K线图上鲜红的曲线节节攀升。
长街被霓虹切割成流动的色块，张菲菲站在斑马线前等绿灯。
身旁，一对情侣手牵手经过，女孩娇嗔道：“你看那个广告牌上的钻戒，好漂亮呀！”
男孩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子：“等你生日，我就带你去买。”
突然，身后传来尖锐的尖叫：“抓小偷！有人抢包了！”
还没反应过来，一股蛮力撞在肩头，张菲菲踉跄着往前扑，背包带子却死死勾住了什么。
抬头瞬间，黑色鸭舌帽下露出半截冷白的下颌，少年眼尾挑着颗泪痣，不耐烦的“啧”声混着海风钻进耳朵。
“松开！”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泛着冷白，用力扯着背包拉链。
张菲菲这才看清他黑色卫衣下若隐若现的银色锁链纹身，随着动作在锁骨处滑动，像条蓄势待发的蛇。
追赶声越来越近，夹杂着路人的呼喊：“别让他跑了！”
“抓住那个戴黑帽子的！”
“小姑娘，快拦住他！”
一位穿着花衬衫的大叔伸手要抓少年，却被他灵活地侧身避开，衣角扫过张菲菲发烫的脸颊。
“让开！别挡道！”
少年的声音带着狠劲，扣住她手腕的力道却不自觉收紧。
他们冲进汹涌的人潮，帆布鞋在地面擦出刺耳声响。
咸腥的风灌满领口，张菲菲看见少年黑色卫衣背后裂开的线头，在奔跑中扬起细小的毛边。
人群如潮水般涌来又退去，有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试图绊倒他们，却被少年拽着张菲菲凌空跨过。
霓虹灯在他们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忽明忽暗间，
张菲菲望见少年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竟与景行州在火锅店低头道歉时的模样重叠。
这一刻，仿佛时光交错，
身后的呼喊声渐渐模糊，
而她手腕上被握住的地方，传来的温度却越来越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