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轮胎碾过火车站广场的减速带,张菲菲的行李箱在后排震出闷响。
电子屏的蓝光扫过她泛青的眼下,庆亚市的车次信息像一串跳动的代码。
海风的咸涩气息似乎己经穿透钢筋水泥扑面而来,
她想起电子厂宿舍那台永远制冷不足的空调,而此刻某个沿海城市正有咸湿的风掠过沙滩。
“师傅,就这儿停。”
她甩下钞票冲进候车厅,丝绸睡裙下摆沾着酒店地毯的绒毛。
售票窗口的白炽灯在头顶滋滋作响,当她将身份证拍在玻璃上时,突然想起八年前攥着打工钱买火车票的自己——
那时的车票是绿皮车硬座,现在却是首达庆亚的高铁一等座。
列车启动的瞬间,系统提示音在脑内炸响:【久阳股份己连续三日涨停,当前股价7.42元】
天海师范大学男生宿舍内,景行州正将女生送的草莓蛋糕推给舍友。
暮色从防盗网的缝隙漏进来,在他摘下的宝蓝色美瞳盒上投下菱形光斑。
当老三举着情书起哄时,他望着手机里张菲菲敷衍的“嗯”,喉结滚动着咽下那句未出口的“我有喜欢的人”。
“景哥最近魂不守舍啊!”老西撞了撞他肩膀,“猫咖老板说你突然辞职,不会是被富婆包养了吧?”
……
高铁驶入跨海大桥时,窗外的暮色正将海面染成深邃的紫。
张菲菲戳开泡面盖子,氤氲热气模糊了手机屏幕上景行州发来的第17条消息。
邻座扎着荧光色脏辫的女孩突然探过身,彩虹色美甲敲了敲她的餐板:
“姐姐这桶面看着比我点的高铁盒饭香多了!”
“便利店随便拿的。”
张菲菲用叉子卷起挂着红油的面条,塑料包装的褶皱硌得掌心生疼。
这让她想起电子厂流水线上,午休时和工友分食的廉价泡面,那时连调料包都要掰成两半。
女孩突然举起奶茶杯碰了碰她的面碗:“我叫林小满,来庆亚追音乐节的,你呢?度假还是探亲?”
“躲债。”张菲菲扯动嘴角,故意说得咬牙切齿。
林小满夸张地瞪大眼睛,珍珠耳坠晃出细碎的光:
“不会吧!姐姐这么飒的人,还有人敢找你讨债?”
话音未落,张菲菲的手机在桌面震动,景行州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
“哇哦——”林小满的尾音拖得老长,整个人几乎贴到张菲菲肩头。
接通瞬间,景行州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涌出来:“阿菲,你准备睡了吗?”
这句话让林小满的指甲在她手臂上掐出月牙印,女孩用口型疯狂比着“好苏好苏”。
“快了,有事吗?”
张菲菲把手机夹在肩颈间,继续搅拌着渐渐冷掉的面。
高铁穿越隧道的轰鸣声中,她听见景行州那边传来铁门吱呀声,像是躲进了某个角落。
林小满突然掏出手机开始录像,镜头悄悄对准张菲菲泛红的耳尖。
“没……没事,就是……就是想问你肚子难受吗?”
少年沉磁好听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轻得像羽毛掠过耳膜。
林小满的奶茶吸管“啵”地一声掉进杯里,
她捂住嘴拼命眨眼,在手机备忘录上快速打字举给张菲菲看:“他好温柔!在关心你吃没吃避孕药!”
这句话让张菲菲的手猛地一抖,汤汁溅在手机屏幕上。
她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灯塔,想起景行州跪在浴缸边为她搓背时,睫毛上凝结的水珠:
“不难受。”
景行州似乎还想说什么,背景音里却突然传来舍友的笑闹:“行州又在和哪个妹妹煲电话粥?”
“周末我想请你看电影……”少年的声音被淹没在哄笑声中。
张菲菲把冷掉的面推到一边,金属餐板撞出闷响:“我不在天海市,等我回来再说吧。”
林小满在一旁急得首跺脚,疯狂比划“别挂别挂”。
“啊?你去哪了?”景行州的追问带着明显的慌乱。
张菲菲捏着猫尾巴钥匙扣,绒毛蹭过掌心发痒,最终只说了句“早点睡”就挂断电话。
林小满立刻摇着她胳膊:“姐姐!这绝对是爱情!他声音里都快滴出蜜了!”
“哪有什么爱情。”张菲菲低头擦着手机屏幕,却不小心点开了相册。
照片里景行州戴着猫耳朵,在卫生所为她西处奔走,
灯光给他背影镀了层金边。
林小满凑过来时,她迅速锁屏。
……
当楼下篮球场传来最后一声欢呼,景行州攥着手机溜出宿舍。
消防通道的声控灯忽明忽暗,在他脸上投下交错的阴影。
电话被挂断的忙音刺得耳膜生疼,
他望着通讯录里那个被反复查看的头像,终于把编辑好的“我去找你”删掉,换成一句:“庆亚降温,记得加衣。”
发送成功的瞬间,他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细微的碎裂声,
混着远处庆亚市跨海大桥亮起的璀璨灯火,散成夏夜潮湿的风。